背脊越单薄显得越笔直,“马大人在御史台矜矜业业那么多年应该懂得,做伪证扰乱案件审理,当以共犯论罪,要本宫向大人普及一下律法吗?"<1潘瑞就是那五个人里另外一个仍在御史台任职的官员,马昌吉问:“潘、潘大人说什、什么?”
“当日太傅问过你们什么,马大人心知肚明。”马昌吉急得打转,“下官真、真、真……
李繁宁从前没怎么与这个人直接打过交道,知道他结巴,没想到沟通起来这样费劲,听他说话,别说旁边那押解的狱卒了,李繁宁都觉得一口气上不上下不下的。
见她暗暗吸了一口气,眼看眉头微蹙,有不耐烦的趋势,沈骤忽然笑了声。他声音很轻,甚至可以说压根没出声,但李繁宁仍旧抬头看了他一眼。然而沈骤脸上并无笑意,李繁宁回过头,静了片刻道:“马大人不肯如实交代,我也实在没有办法,上头都盯着这桩旧案呢,任何阻挠办案之人,只能用刑了。”
执鸾司与大理寺不同,入了三司还能给个缓和的时间,但执鸾司的案子向来是别人不要的棘手案子,比起循规蹈矩的剥茧抽丝,执鸾司的手段更加雷厉风行。
李繁宁在这样日复一日的浸染下早就没有了耐心,她说:“青腹,动刑。“等等。"青濩正要应下,就被沈骤截了话,“马大人这样的小身板,公主一杖下去岂不是要他的命?”
马昌吉循声望去,他看不清沈骤的脸,但听到要死,立马惶惶不安。这时沈骤就像根救命稻草,他说:“毕竟时隔三年,马大人忘了也很正常,不如再容他想想?″
李繁宁挑眉看他,就听沈骤继续道:“当日太傅询问的巡按御史大概有五人,包括马大人在内,只有两人尚留在长安。马大人这些年来在御史台勤勤恳恳,又曾代天子巡守地方,按理来说前两年就能往上升一升,可为何被摁在从七品的芝麻小官上迟迟不能冒头?”
马昌吉怔了怔,"这…”
“御史作为言官谏臣,首要就是耳清目明,其实马大人比谁都清楚,那考绩评定究竞合不合理。或许你也曾向吏部请求调任,但不知道卡在哪个环节,再不换个差事,你就会像另外三个御史一样被差遣到地方,运气好点的话这辈子就在地方安稳度日,运气若是不好,客死异乡也未可知。现在是马大人,下一个就该轮到潘大人了,他想得可比马大人清楚。”马昌吉又是一个激灵,瞳孔都瞪大了。
沈骤声音平缓,一字一句讲故事似的娓娓道来,半点也没有审讯的压迫感,却莫名能够稳定人心。
这样的他与故人格外相像,李繁宁忍住没有抬头。马昌吉愣在原地,平静了片刻,唇瓣微微抖动,他还想要继续否认,却是半个字也没说出来。
因为他的确心知肚明,沈骤说的是实情。
只是他一时不敢确认,说与不说,哪个带来的麻烦更大一点。李繁宁眯了眯眼,“动刑吧。”
“别、别动刑,我说、说、说一一就是了。“马昌吉一叹,“也、也不是、是什么大不了的、的事,太傅不过是问问问了些我在梓州的见、见闻!”李繁宁重新拿起笔,笔尖像是马昌吉的口吃那样滴了好几滴墨,她有点后悔先提审这个人了。
公主耐心不佳,几句下来就又紧了紧眉头,马昌吉磕磕巴巴的,字没写几个,先弄脏了她的手指。
李繁宁握笔有一个坏毛病,她的手指总是放在靠近笔头的地方,以至于写字画画都常常把手弄脏。
沈骤曾经纠正过她,但没纠正过来,每每让李繁宁照着正确的姿势握笔,她那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就会变得歪七扭八。于是他笑说算了,反正她写完字,身边的侍女总是会习惯性地替她净手。李繁宁倒没注意落在她指尖的那道目光,她只是搁下笔后习惯性地把手递给旁边的人,对着马昌吉说:“你当日如何与太傅说的,可还记得?”不等马昌吉说话,她便阻止道:“给他递纸笔。”沈骤盯着递到自己面前的手,和一无所知的李繁宁,他默了默,那边青濩却已经拧好了帕子,她在自己上前服侍和把帕子递给沈骤之间犹豫了须臾,但只那么短短一刹那,就在沈骤已经要让出位置时,青渡方向一转,径直把帕子递给了沈骤。
青蠖垂下头,不去看沈骤的眼神,也不给他拒绝的机会。沈骤拿过帕子,犹豫了下,才轻轻捏住李繁宁一根手指,仔细地擦拭。李繁宁靠在椅背上的身躯微微一怔,看向马昌吉的眼睛快速地眨了两下。男人的手指温润中带着点粗粝感,是和青腹完全不一样的触感。因为没有伺候过人,他虽然擦拭得仔细,但却也很笨拙,像是怕弄疼了李繁宁,这个力道却远远不够把墨渍淡化。
李繁宁干咽了下唾液,那只手一动不动,连带着脖子都好像僵住了青蠖看着这两个人,默默又打湿了一条帕子,再次递向了沈骤。沈骤轻睨她一眼,青渡完全不为所动。
比起说话,马昌吉写字显然快多了,他吭哧吭哧地埋头苦写,大脑好像分成了两半,一半死命回忆梓州的见闻,另一半还陷在客死异乡和行刑而亡的恐情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