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的境遇也不好过。而且，我还要提醒娘娘一句，如果没有萧贵妃，你便会取代她的位置，成为中宫的眼中钉。”
她意指此前萧贵妃落水一事，虽然之前萧茵不知道李繁宁的全盘计划，但她将计就计，既然要在行宫伪造灾祸，她便索性趁乱要了贵妃的命。万一事情败露，李繁宁作为主谋，总不至于看着萧茵死。如意算盘打得真好，这深宫后院养不出洁白如玉的花，李繁宁早就知道，这盛宠之下，必然短不了心计。
“但是我信公主啊。"萧茵轻轻地说：“你不会让姜氏活太久，对吧？”四目相接，两人停在小径的岔路口。
斜前方挨着宝华殿，案子尚未查清，李业衡仍是待罪之身，他很有自知之明，圣上虽未明言勒令他不许外出，但他也不曾随意行走，每日只在宝华殿抄写经文，为陵寝坍塌的所为灾象祈福，连太后这里都只派了内侍来请罪。可他背地里又做了什么谁不知道，王宅关了三年，李业衡若还是从前那个乖顺听话的人，那才真的叫李繁宁心寒呢。萧茵显然也看到了他，这时李繁宁扯了扯唇，说：“但愿吧。”李业衡行至眼前，在她二人面前驻足，拱了拱手说：“六皇妹。”他停了片刻，才唤：“姝妃娘娘，安好。”萧茵唇角提起一个很小的弧度，笑得疏离又客套，“三皇子安好。”李业衡的目光没有在她身上多停留，反而看向李繁宁，“不知梓州旧案进展如何？”
李繁宁道：“时隔三年，人证物证皆是毫无保留，执鸾司会尽力，不过也要请皇兄耐心等了。”
李业衡淡淡一笑，点头道：“劳烦六妹了，白日人多，我先告辞。”萧茵侧身让了一下，李业衡与她擦肩而过。他看起来并不着急，因为他本没指望执鸾司能还他清白，或者说，执鸾司能还他清白最好，若是不成，他也会不折手段站稳脚跟。王宅三年，李业衡明白了一个道理，他受冤被囚不是因为证据不明，而是因为他错了。
他在那刑狱里无法为自己辩白，因为他身后空无一人。他从前以为太傅可以为他正名，而事实证明太傅那套白纸黑字的理论并不适用于这个龙争虎斗的长安，后来他以为疼爱他的父皇能救他走出那一座王宅，但实则帝王的疼爱也不过是利用的手段。
没有了李业衡，还有另一个李繁宁。
他们只是皇权对抗世家的一把刀而已。
而这一点他竞然那么晚才知道……
真是愚蠢至极。
李业衡渐行渐远，又倏地顿步，他脚下一转，从不远处的岔路口走向一条与寝宫完全相反的路，他走得很快，穿过三道宫门径直堵在萧茵面前。萧茵没有料到，直直撞上男人的胸膛，她吓了一跳，正要退开，又被李业衡攥住了小臂。
李业衡忘不了在王宅的每一天。
起初他对延德帝怀揣着希望，但有多期望就有多失望。他顺势诬陷了谢临舟，让他代替了自己成为那些人选定的替罪羊，他以为他撑着一口气可以等到时机翻案，可实际上他连踏出王宅的机会都没有。他就像断手断脚的人，在那座宅院里无能为力。三个月，五个月……
时间越久，他想要翻案的心就越消沉，李业衡一度以为自己做了个错误的选择。
他或许不该在这座宅院等死，他应该跟谢临舟一起死。或者，他该揽下所有罪责，他会不会有生的希望？这样日复一日的猜想折磨着李业衡，他每日枯坐在墙角，几乎不知道自己是死是活。
直到一年过去，那是年后的某一日，向来冷清的王宅传来一阵动静。不多久，侍卫入内放下个食盒，那食盒上还贴着成双成对的“囍”字。宫里的采办太监时不时会送来吃食，李业衡连眼都不抬一下。就听侍卫说：“圣上迎了新人入宫，三殿下，沾沾喜气吧。”李业衡还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侍卫也不搭理他，转头又出去了。他们并未走远，声音从门缝清晰地传进来，“听说那萧小娘子是个绝色美人，她姑母又是萧贵妃，这一大一小皆是风情万千，看来往后宫里有热闹看了，可惜了咱们日日守在这荒凉地，长安城再热闹也和咱们无关啊。”李业衡耳边“嗡”地一响，仿佛当头一棒，他在那个瞬间确定了自己是活着的。
李业衡试图在脑中想出另一个萧小娘子，可萧氏长房这一辈没有女子，萧茵并没有姐妹……
“还是六公主好啊，竞还惦记着咱们玉华行宫的人，特意着人送来喜饼喜糖。钦，等六月酷暑能见到公主，你说我要不表现表现，不知道能不能到公主府当个幕僚。”
“你？“另一人大笑，“你觉得你跟那谢大公子有半文钱的关系吗？当个看门的守卫还差不多！”
侍卫还在闲谈，李业衡却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他盯着那食盒上的“囍"字，两只似枯井的瞳孔在那么瞬间泛起了涟漪。那一刻李业衡承认，李繁宁的目的达到了。1唯一的一片净土被碾碎，李业衡终于戒掉了伤春悲秋和那美梦一样荒唐的希冀。
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一样东西会属于他。
除了这条烂命。
除了活着，他一无所有。
但他不打算一无所有。
“萧茵。"李业衡注视着她，说：“别来无恙。"<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