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第二十二章
何云升显然没打算让沈骤离开谢宅,门口连辆马车都没给他留。夜半三更,沈骤在后门台阶处停留片刻,熟练地避开了巡查的武侯,沿着隐蔽的小路走到另一个坊市。他贴着一座座屋舍走得极快,武侯的脚步声始终与他隔着一条巷子,在前方即将撞上时,他倏地推开一扇门,迅速闪了进去。门板带起的风吹动了门外的灯笼,晃得那仁心馆三个字忽明忽暗。榆娘正伏案誉写药方,闻声下意识从袖中摸出薄刃,抬眼一看却愣住,收了刃,道:“你怎么来了?”
入长安后从来都是榆娘上门给他诊脉,这还是沈骤头回来访,还是在这个宵禁的时辰,榆娘一颗心悬起,打量他道:“出什么事了,你怎么脏成这样?”沈骤低头一看,才发觉自己这身银色衣袍已经染成灰色了,连脸上都沾了灰。他没情绪地扯了下唇,就着旁边盥盆里的冷水清洗一番,“没什么,榆娘,给我施针吧。”
榆正怔了怔,沈骤对疼的忍耐力超乎寻常人,当初连替他缝接筋脉时他都没吭过一声,后来每逢阴雨天他那伤口就阵阵发疼,但他也从来不说,眼下竟然亲自开口,想必是疼得难以忍受。
榆娘拿出银针,摸了摸他的筋骨处,怪不得……她忍不住皱眉道:“你又与人动手了?你这只手本就是堪堪保下,上回受伤还没好全,这么磕磕碰碰下去,不疼才怪。这回又是谁?”
“何云升。”沈骤往上拉了拉衣袖。
榆娘微顿,“他怀疑你了?”
“怀疑我不是正常么。“沈骤看着第一针扎进皮肤里,那钻心刺骨的疼顿时缓了许多,他往后靠了靠,语气略松缓,“不过无妨,何归鸿这个人,自小跟在姜定轩身后,看着沉默老实,实则胆大冒进,即便心里生疑,也还是想走我这条路子。”
自幼同窗的交情,沈骤对这些人的了解比他们以为的还要深。榆娘道:“既然如此,何不干脆在这批木料上做手脚,工部紧接着要修缮陵寝,这差事若是出了岔子,何云升便说不清了。”
沈骤摇头道:“第一批木料,何云升必会慎之又慎,总得让他尝到甜头才好办事。”
榆娘简单替他扎了几针,可施针止疼也不过是治标不治本。她轻蹙了下眉,道:“早知道当初给你彻底换张脸好了,如此也不会再有人盯着你不放。沈骤笑了下,就凭榆娘当初能将一俱与他长相完全相左的尸体变作他的样子,且瞒过了所有人的眼睛,就连仵作验尸都没发现异常,沈骤便知道她易容本事的厉害。<3
回长安之前,榆娘也担心过他这张脸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可沈骤需要这张脸。
“这张脸有这张脸的好处,引人注目有时候也可以事半功倍。”“我只知道,我来长安的首要目的是你的身体。”榆娘自幼学医,沈骤是她接诊过最棘手的病人。当初这人被送到自己面前的时候浑身没一块好的,大理寺用刑太重,他上上下下的骨头几乎都是碎的,陈了右手腕的伤势,其他地方也没好到哪里去,榆娘为救他下了重药,毫不夸张地说,他能活着是榆娘呕心沥血跟阎王爷抢的人。但活着是有代价的,他现在看着好像与常人无异,可实则就是个被糊起来的纸人。
筋骨的伤处不可逆,她只能尽心为他维护着。榆娘犹豫片刻,道:“我打听过,玄真庙里有一口药泉,对你的身体有奇效,不过这此庙是座尼姑庵,寺庙后山向来不容男客进,我让沈叔想想办法。”沈骤摇头,“不必,打听太多容易授人以柄。”榆娘没有多说,从屋里抱出一床干净的被褥,道:“还有一个时辰坊门就开了,到时候再走吧。”
沈骤"嗯"了声应下。
白日里的蓬莱仙岛没有夜里流光溢彩,一楼大堂东倒西歪着几个醉过去的公子哥,二楼包厢时不时会有尚未清醒的醉汉踉跄着推门而出。过夜的酒气臭气熏天,李繁宁被这张熟面孔挡着去路,眼尾都露出了冷意。“哟。"周礼安昨夜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酒,一宿过去还神志不清,抬手就想揽住她,“这怎么还有小娘子夜不归宿一-”李繁宁侧身避开,青渡当即捉住了那人手腕,一巴掌将其扇到了栏杆处。周礼安清醒了一半,转头就撸起了袖子,“臭婊子敢打你爷一一”在看清来人后,周礼安剩下的话生生咽了下去,脸色当即煞白,“公、公主。”
“小周大人别来无恙啊。"李繁宁语调平平,“这个时辰,礼部不用点卯么?“要、要的………周礼安已经完全吓醒了,双脚像是有千重,他呆呆杵在李繁宁面前,在她没有温度的目光下终于反应过来,赶忙把自己贴在栏杆上,让出了路。
李繁宁没再多说,周礼安眼睁睁看着她上了三楼,推开了顾宴朝的厢房。顾宴朝这人也好酒,但却跟周礼安那种买醉不同,顾宴朝那是真的品酒,他身上的酒气过了一夜反而愈发醇香,即便有点醉态,衣裳也是干净整洁,那一朵朵金线钩织的云纹都不带褶皱的,永远端得华丽又矜贵。1这是用金银才能堆出来的精致人儿。
他盘坐案前,眼尾红晕未消,看着刚醒不久,挑着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语调慵懒地说:“一大早,公主该不会来要账吧?这还没到月末呢公主。”李繁宁道:“帮我找个人。”
鹭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