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气平和地说：“没人敢接手的凶宅，你也敢在这里议事？二公子，你这生意做得邪门啊。"何云升凝视他，低声说：“怎么，你怕？是怕鬼，还是……怕故地重游伤心啊？”
沈骤侧首，与何云升近距离对视。
他站在庭院中央，银色缎面被月色一照，整个人亮得像是在发光。何云升有片刻的晃神，总觉得好像看到了熠熠生辉的那道影子。沈骤用那双流光溢彩的眸子看着他，含笑道：“你看，你又试探我，你们还有完没完？”“你少装了！"何云升陡然失控，猛地拎住沈骤的衣领，咬牙切齿道：“你敢与我做这种生意，就根本不是人前那般傻模傻样！要是没鬼，你装什么傻子纨绔？说，说你究竞有何图谋！是不是想害我，你想报复我！”何云升越说越齿寒，直将沈骤抵在枯井上。沈骤被他掐得喘不上气，怒道：“你他娘有病吧！我装什么图什么，别人不知道，你何二公子还不知道吗！怎么样，庶出的滋味好受吗?谁不想翻身，谁不想往上爬？若不是如此，你又何必顶着猜忌来与我做生意？”何云升怔了一下，就这么走神的片刻，沈骤一个翻身调转了位置，何云升被悬在了枯井上。
他迟疑道："“你……”
沈骤朝他阴沉一笑，眼里露出令人惊疑的癫狂，“何二，你比我强，好歹是何家正儿八经的庶子，我就不一样了，我只是沈家一个毫无地位可言的外室子，连庶子这个名号都是仰人鼻息得来的。你问我装什么，那你呢，你一副谨小慎微的样子跟在姜定轩身边，你不憋屈吗？姜三郎一个只会无能狂怒的莽夫，不过是倚仗了个好出身，实则你又哪里不如他呢？可你偏处处矮他一头，这是为仁么？″
何云升被他这番窥探人心的言论惊住了，“你、你到底想说什么？”“我想借着你何二公子的势往上爬，待你日后站稳脚跟，替我在朝中谋个一席之地。”
何云升眯了眯眼，“你想入朝为官？”
沈骤松开他的衣襟，顺手替他捋直了，“沈琅那个傻子都能存着金榜题名的心准备科考，我为什么不能入朝为官？”何云升扶着枯井站直，心下分辨着沈骤的话。他从周礼安那里打听过，沈骤在沈家的境遇的确糟糕，小公子沈琅处处不给他脸面，成日非打即骂，连声兄长都不肯喊，继母就更不必说了，恨他这个野种恨得牙痒痒，起初甚至不愿容他共赴长安。不过沈骤有一点比何云升强，就是他至少十分得父亲偏爱，若没有沈泊易撑腰，他上哪里干这些出格的勾当？更不会每日穿这身行头招摇过市。何云升犹疑道：“你想做官，何不让沈大人在兵部给你找个闲差？”“成是成。“沈骤道：“但兵部到底不是我爹说了算，人家萧尚书还有自己的儿子，兵部哪有我的立足之处。”
何云升心里暗笑他异想天开，还挑上了……不对，他眉目一凝，又问：“那你何以拒绝圣上赐婚，做了六公主驸马，何愁不能事半功倍？”“尚了六公主，再继续仰人鼻息，做个任人嘲讽的绿毛龟吗？"沈骤讽笑道：“再说，一件替代品，能风光一时，还能风光一世？不过……若博不出一条出路，公主府也是个归宿。”
何云升绷紧的双肩逐渐放松，“你想得够多。”“我们这种没出身的人，想得不多怎么活？”何云升舒出一口气，“你别怪我今夜试探，日后既要往来，便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不当心不行，不过这座宅子的确是个好地方。”他顿了下，又说：“叫别人来我不放心，你将此处打扫一番吧。”沈骤敛了适才的狠厉癫狂，他左右扫视一圈，勉为其难地应下了，却还是说：“等找到了更合适的地方再换吧，你不觉得这里疹得慌？”何云升笑了下没应答，借口有事先离开了。经年失修的后门阖上时发出一道宛如凄喊的声音，直到听何云升驾车离开，沈骤眸色渐渐沉了下去，低垂的眉眼显得阴戾。夜风阵阵，荒草萋萋。<3
沈骤垂手立在庭院中央，正对着后门不敢转身。忽然一道无声闷雷，整个庭院诡异地闪了两下。荒草树木的倒影张牙舞爪，几乎要把那道颀长的人影吞没。
沈骤缓慢回头，眼眸遁入长廊深处，倒映在瞳孔里的景象只有一片模糊不清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