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云升抿了下唇,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喝得太急险些呛出声。他又接着倒满,深吸一口气,道:“怪我,这次是我做错,我承睿陪个不是!”说罢连灌了自己两盏酒,这是赔罪的意思。2姜定轩的脸色这才有所缓和,却仍是没有开口。何云升顿了顿,继续倒酒。
萧平晔说得没错,世家之间还需得相互扶持。他们几人虽自幼称兄道弟,但何家始终趋于姜萧两家之下,他不能得罪姜定轩,否则连家里都不会放过他。何况这回的确是他理亏,何云升咬咬牙,只能把怨气往下咽。见他喝得泛起红潮,姜定轩憋着的那口气总算得以舒缓,他拍桌道:“何归鸿,你就说这么多年,我亏待你吗,啊?你越过我把手伸到东宫,你想害死太子还是想害死姜家?”
何云升闻言红了眼,“是我吃了熊心豹子胆,可我没想害谁!我与你们不一样!你们三个都是嫡系出身,怎么会明白我的苦,没有家世托举,每走一步者都得上下打点,宫里采办那点油水谁心里没杆称,原也不是大事,何苦这样逼我!“逼你?"姜定轩语气更重,“是我逼你?”“哎呀呀怎么又吵起来……周礼安抬手想将这两人的气性摁下去,对面的萧平晔朝他摇了摇头。
行,吵吧吵吧,又不是没吵过,发一顿邪火也就罢了!就听姜定轩拔高了声量,“何归鸿你有没有脑子!有没有脑子!岳山死在执鸾司手里,你生怕李繁宁不查到你是吧?你嫌命长我不拦着你,但若是连累了旁的,你整个何家都得完蛋!”
何云升这时被激出一身冷汗,姜定轩虽有泄愤之疑,可所言也不是毫无根据。
他抿紧了唇线,无言以驳。
萧平晔这时才缓缓地道:“说开就好了,没完没了让旁人钻了空子,那才是要一起死。”
姜定轩冷静了一下,“你说沈骤?”
周礼安与何云升同时竖起了耳尖。
何云升捏紧酒盏,眸中闪过一丝慌乱,“不是都查清楚了,他就是那沈泊易的儿子?还有什么疑点?”
“唉呀你们别杯弓蛇影了。"周礼安这阵子将这些话翻来覆去说了好几遍,“我与沈骤酒喝了,把子也拜了,澡堂都泡过了,他那浑身上下真没一点伤,细皮嫩肉的,还有那手,投壶十发能中九发,嗤,没断过的手都做不到这么稳。”就连姜定轩都被说动了,蹙眉露出了犹豫之色。他们都快把扬州城翻过来了,愣是一点蛛丝马迹都查不到。萧平晔端得沉稳,抿了一小口酒,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你说好端端的,你怎么忽然查起岳山的账?”
此言一出,姜定轩与何云升都是眼皮一跳。何云升更是从头凉到脚,“你是说……”
他忽然有些呼吸不畅。
姜定轩也被唬得一愣,但一看旁边人这副吓破胆的模样,又高声道:“都怕什么?这事要与他有关,他何不直接将事情捅给执鸾司?不过……这人留着始终是个祸患,倒不如杀了一了百了,省得猜忌。”周礼安瞠目结舌,感觉天灵盖漏了风,凉飕飕的。“不行。“萧平晔说:“圣上很看好沈泊易,眼下动手太惹人注目了,何况事情还没弄明白,如果真有人能从大理寺狱死里逃生,那他背后就绝不止一个人。自那日酒后,何云升没睡过一个好觉,梦里全是谢临舟血淋淋的尸体。他向何父再三确认,然而何茂根却是一口咬定,当初连尸体都是他亲自验、亲自烧的。
眼皮子底下,谁能弄虚作假?
是啊……
众目睽睽,他明明就是死了。
连宫里都着人去查验过,怎么可能有假?
何云升冷静下来,翌日夜里约了沈骤相见。沈骤今日仍是花枝招展,那身银色缎面晃得人眼睛疼,偏他好像还觉得不够,左边挂一个金线钩织的钱袋子,右边挂了个鎏金香囊,俯身一上马车,浑身叮呤当哪地响。
“怎么这个时辰叫我来?“他坐下来缓着气,“一会儿宵禁,回来晚了我爹要疑心。″
何云升今日显得有点冷,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了?”沈骤笑了笑,“二公子这也太急了,你要的东西有是有,但木料可不是什么轻巧玩意儿,我总得找个合适的地儿堆吧?长安就是不方便,寸土寸金,哪哪都是人,我总得再摸摸。”
“不用摸了,我已经挑好了地方。“何云升眸色漆黑,道:“保准是个好地。”“是吗?"沈骤与何云升对视,笑着没有多问。马车经过闹市,越往前越安静,沈骤唇畔沾了点冷意。须臾,马车停在了一座荒废的宅院后门,那门上原本贴了封条,风吹雨淋地已经掉落,但大抵是被反反复复贴过多次,门上都落下了痕迹。门外两个大红灯笼里没有烛火,灰扑扑的,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鬼意森森。何云升紧盯沈骤,道:“这座宅子荒废三年了,凶宅,死了一家子,没人敢接手。”
他说着推开门,灰尘扑面而来,“当初谢太傅门生无数,所以这宅子特意往大了挑,就为了能多腾几间屋子收留那些穷学生。不过也是因为太过心善而积蓄寥寥,所以他的宅子不在长安最繁华的地段,眼下倒合了我们的心意,做个暂时堆积货物的站点正好,往后我们便在这里议事,也不怕被人撞见。”沈骤走得慢,脚下的枯枝落叶被踩得嘎吱响,他环视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