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落躲进去,谁又能奈我何?”何菁菁悠悠道,“但是魏帅,你能吗?”
魏暄没说话。
“其实魏帅麾下有五万玄甲精锐,魏氏三代驻守河西,军心民意尽揽手中。如果魏帅愿意,大可以离了京城,回归河西的广袤天地……但你与本宫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何菁菁叹了口气,毫无预兆地亮出刀锋:“魏帅,你方才说想过如何收场……所谓的‘收场’,该不会是拿一条性命殉了中原设社稷,还有你那枉死阳和关外的两万袍泽吧?”
魏暄闭上眼,鸦翅般的睫毛搭住脸颊边缘,在滚热的浴水中感受到刺骨寒意。
偌大的主屋陷入沉寂,沐浴的水声渐次消失。不着寸缕的男人仰靠着浴桶,眼睛微阖着,仿佛睡着了。
何菁菁无意吵扰他,将干净衣袍搭在屏风上,蹑手蹑脚地退走了。
门板发出极轻的一声响,下一瞬,魏暄重新睁开眼,眼神极其淡漠,透着刻骨的疲惫。
“何必呢?”他说不清是自厌还是自嘲地想,“我是注定要赴黄泉的人,她却年华正好向阳明媚,天高地迥,哪里不能容身,何必陷在这见不得人的牢笼里?”
***
魏暄在热水里泡了足足半个时辰,直到熬过寒症,里外都暖透了,才若无其事地走进外院书房。
彼时,秘密造访的“贵客”已经换过五六盏热茶,点心则一口没动,跪坐案后的姿态依然端正优雅,举手投足皆是经过严格教养的世家风范。
“有劳久候,”魏暄点点头,毫无避忌地道破来人身份,“裴三郎君,别来无恙?”
来人抬起头,捧着茶盏的修长手指比上好的白瓷还要白上三分,眼角小痣好似吸饱烛光,红得熠熠生辉:“别来无恙,魏相。”
魏暄撩袍坐下,抬手倒了碗新熬煮的酪浆。他曾十分抗拒牛乳香甜的口感,如今却片刻离不得:“裴三郎君投帖拜会,想必有要事相商,直说无妨。”
裴济白饶有兴味地瞧着魏暄:“裴某赴京前并未知会朝廷,魏相却似并不惊讶?”
“因为我知道,裴三郎君与魏某一样,不会将性命交到旁人手里,”魏暄饮着滚热的酪浆,被寒症煎熬的肺腑熨帖了不少,“京中变故频出,看似相隔千里,实则与河东裴氏息息相关,裴三郎君如何能不走这一趟?”
裴济白露出愉悦的微笑,那不再是单纯的客套寒暄,而是棋逢对手的畅快。
“魏相说得不错,裴某确实不会坐以待毙,河东裴氏的命运,也轮不到旁人掌控,”他淡淡道,“不过您还是猜错了一件事。”
魏暄:“愿闻其详。”
“裴某来此不止是因为听说京中变故,更是受人邀约,”裴济白勾唇一笑,“当然,邀约之人的本意并非请裴某前来,因为在他得到的情报中,家父病势已然痊愈,并且重新掌握了裴氏大权。”
“所以明面上,秘密抵京的应是家父派来打探消息的使者。”
魏暄恍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控制了何元微安插在河东的眼线,反过来给他放假消息?”
“来而不往非礼也,”裴济白一点没有挖坑陷人的心理负担,“当初在鄂多察,承蒙恒王殿下盛情款待,裴某一直铭记于心。若不设法回报一二,裴某又如何执掌河东裴氏?”
魏暄听得“回报”二字,敏锐地皱了皱眉:“裴节度……”
“魏帅不必紧张,裴某虽非善类,但也做不出有悖人伦的大逆之举,”裴济白漫不经心道,“只是家父身体一向不大好,日前犯了中风,性命虽是无忧,人却再起不了身,日常起居都需侍女服侍,想要坐镇裴氏发号施令……怕是不能了。”
魏暄:“……”
魏暄与裴康其实无甚交情,因着当年失期之过,甚至梁子极深。但他依然记得第一次见到裴康时,那人纵马驰骋潇洒不羁的风采,不曾想朔风如刀,吹老的不止英雄,还有野心勃勃的枭雄,昔日的一代名将,如今只能在病榻上苟延残喘。
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向来如此。
“裴三郎君有何打算?”
魏暄摁下唏嘘,用最快的速度理清思绪——虽说自打三年前阵前救驾后,裴济白已是裴氏内定的继承人,但“准太子”和“只差一纸名份的家主”终归不一样。
这于魏暄而言,有利亦有弊,端看裴济白如何行事。
“裴某还是那句话,道不同不相为谋,”裴济白转动茶盏,笑了笑,“恒王殿下的用意,裴某与魏相都心知肚明,我无意充当他掌中利刃,却也不能不为河东裴氏的将来考虑。”
魏暄明白他的意思,天家血脉只有圣人与恒王两位,不论局势如何变化,只要紫宸殿里的天子生不出子嗣,纵然恒王再低调、再清贵,依然是不争的储君人选。
而这是极有可能的,因为自打三年前北律围京,宫中再未闻过儿啼。有一种说法是,神启帝在乱军中伤了身子,虽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