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巧兮唱着唱着,心头微微发热,视线穿越茫茫人海,径直看向那个坐在琴凳上,舞动指尖的男人。
一如那个雪天,她站在琴房门外,他腰背笔直,眼皮垂落,微微颔首,目空一切,陶醉于自己的音乐世界。
一如那个夜晚,她光着脚,在舞台上旋转跳跃,众人都盯着她,只有他蹁跹而来,握住她的手,满眼心疼。
他说:“你要爱惜自己。”
两人隔着很远,其实什么也看不清,可男人的眉眼,清晰如画,心底似有汩汩热浪正在翻涌,不断上顶。
他一袭月白色西装,像童话里走出的白马王子,骄傲如斯,却甘跪在她面前,俯首称臣,为她弯腰,穿上独一无二的水晶鞋。
同一首歌,却是不同的心境。
杜以衡会心一笑,眼里满是欣慰。
一曲终了,满堂安静,随即掌声如潮水,似要将房顶掀翻。
有人调侃,“真是被学医耽误的音乐家。”
表演结束,两人前来祝寿,贺之洲嘴上像是抹了蜜,吉祥话张嘴就来,杜以衡却不买账,冷哼,“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贺之洲看了眼曾巧兮,故意装傻:“不高兴了?”
老头哼了声,吹胡子瞪眼,“撬走了我的爱徒,还瞒着我,我怎么高兴?”
贺之洲见瞒不住了,索性拉过曾巧兮的手,大大方方承认,“这是我女朋友。”
杜以衡没好气道:“我知道了!”
贺之洲无奈地耸耸肩,“您说要怎么才能消气吧?”
杜以衡看向酒桌众人,指着面前的一排白酒杯,“感情深一口闷,喝完,我就把我的宝贝徒弟交给你。”
曾巧兮想起那个他喝醉的晚上,想要制止,但众人看热闹不嫌事大,一个劲儿起哄。
贺之洲捏捏她的手心,让她放松,然后举起酒杯,在众人面前晃了下,仰头,一饮而尽。
曾巧兮皱起眉头,唇线拉直。
喝了三杯,杜以衡才叫停,看了眼曾巧兮,“好了好了,再喝下去,某人要心疼了。”
贺之洲松了口气,酒气上涌,手脚发软,喉咙火辣辣一片,下意识攥紧曾巧兮的手。
“老师,那我们先回去了。”
杜以衡摆摆手,“去吧去吧,好好照顾你的病人,当年若非他送的那枚锦旗,你可能还去不了斯坦福。”
曾巧兮一愣,记忆溯回到去年的圣诞之夜。
他说:“你怎知道,这不是送给你的?”
原来......真的是送她的。
曾巧兮扶着他上了车,贺之洲双眼闭着,靠在她肩上,毛茸茸的头发时不时磨蹭一下她的脖颈,痒痒的。
她却不想动。
两人回到家,贺之洲醉得人事不省。
曾巧兮抚摸着他微红的脸颊,一颗心像是被吹到海上,轻飘飘的。起身,想去给男人熬解酒汤,却被男人猛地一拽,扑倒在他身上。
鼻尖挨着鼻尖。
酒气扑面而来,熨烫得她面皮一热,男人闭着眼睛,眉头轻拧,呢喃:“不要走。”
曾巧兮抚上他的眉眼,轻轻道:“我不走。”
贺之洲眼前,浮现女人登上飞机一去不返的背影,还有女人抄起外套,匆匆而去的背影,她走得飞快,他必须很用力,很用力,才能追上她的步伐。
“我会一直陪着你。”
......
后来也不怎的,曾巧兮竟睡着了。
她趴在床边,睡得并不踏实,梦境反反复复,花坛,糖果,小男孩的脸,闪得飞快,怎么都抓不住。
似是有人注视着她,她缓缓睁开眼,对上一双澄澈如水的眸子。
她愣了愣,笑了,“我刚刚做了一个梦。”
“嗯?”男人声音喑哑,在她殷红的唇瓣上轻轻一啄。
“梦到了那个给我纸巾的小男孩,他长大了,长成了大人的模样——你的模样。”
谢谢你。
给了我最初的勇气。
男人抵着她的额头,低低地笑,肩膀微微颤动,胸膛也随之起起伏伏,“看来我的眼光,一直在线。”
世界兜兜转转,何其有幸,我们并未走散。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