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二年七月。
冀中平原进入了一年中最闷热的季节。
知了在树上声嘶力竭地叫着,仿佛要喊破这令人窒息的暑气。
高粱和玉米已经长得有一人多高,青纱帐铺天盖地,将这片饱经战火的土地严严实实地遮盖起来。
太行山深处,涉县。
这里是八路军一二九师师部所在地,也是冀中军区临时指挥机关的落脚点。
自“五一大扫荡”以来,冀中军区的主力部队被迫跳出内线,转移至外线山区休整。
但指挥员们的目光从未离开过那片平原。
一间由山神庙改建的作战室里,空气浑浊而凝重。
墙壁上挂着一幅巨大的华北军用地图。
地图的边缘已经磨损起毛,上面密密麻麻地标注着红蓝两色的箭头和圆圈。
冀中军区司令员吕正操站在地图前。
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灰色粗布军装,领口的风纪扣扣得严丝合缝。
手里夹着半截香烟,烟灰已经积了很长,但他似乎忘记了弹落。
他的目光越过了冀中平原的腹地,落在了地图的东北角。
那是冀东。
那是唐山、迁安、丰润一带。
那里背靠燕山,南临渤海,是伪满洲国通往华北的咽喉要道,也是日军“治安强化”的重灾区。
“老吕。”
军区政委程子华,手里拿着一份刚刚译好的电报,从门外走了进来。
他的脚步很轻,但每一步都踩得很实。
“冀东李运昌那边发来的急电。”
程子华将电报递给吕正操。
“你看看。”
吕正操接过电报。
纸张很粗糙,上面的字迹却力透纸背。
电文的内容并不长,却每一个字都带着一股浓烈的、几乎能闻得到的血腥气。
“据侦察,制造‘潘家峪惨案’之元凶,日军第二十七师团联队长佐佐木二郎,将于近期率部巡视迁安。其行踪已暴露。我冀东军分区第十二团,拟联合‘潘家峪复仇团’,于迁安县干河草地区,设伏歼之。请总部批准。”
吕正操的手抖了一下。
那截长长的烟灰终于掉落下来,落在他的布鞋面上。
“佐佐木。”
他轻轻地念出了这个名字。
声音很低,很冷。
这个名字在华北的抗日军民心中,不亚于恶鬼。
一九四一年一月二十五日。
也是这个佐佐木,率领日伪军包围了丰润县潘家峪村。
那一天是大年三十。
全村一千五百多名老百姓,被赶到了村西的大坑里。
佐佐木下令周围的日军开枪射击,并投掷手榴弹,最后放火焚烧。
那一战,潘家峪死难一千二百三十人。
这是华北抗战史上最惨烈的一页。
“这笔债,欠了一年半了。”
吕正操转过身,看着程子华。
“李运昌选在这个时候动手,不仅是为了复仇。”
程子华点了点头。
他走到桌边,倒了两碗凉白开。
“现在整个华北的局势都很紧。冈村宁次在冀中搞‘铁壁合围’,虽然被陈墨那小子在安平闹了一场,打乱了部署,但鬼子的封锁并没有解除。他们在冀东、冀南同时动手,想把我们就地困死。”
他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干涩的喉咙。
“冀东那边地形复杂,山地和平原交错。第十二团是主力,战斗力强。最关键的是那个‘复仇团’。”
提到“复仇团”,作战室里的几个参谋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
那是一支特殊的队伍。
没有番号。
没有军饷。
所有的战士都是潘家峪惨案的幸存者。
他们有的是失去了父母的孤儿,有的是失去了丈夫的妻子,有的是失去了全家老小的汉子。
他们参军只有一个目的。
杀佐佐木。
报仇。
“批准。”
吕正操将电报拍在桌子上。
“告诉李运昌,这一仗必须打,而且要打狠,打痛。不仅要杀佐佐木,还要把日军第二十七师团的嚣张气焰给我打下去。”
“可是,”旁边一名参谋有些担忧地开口,“干河草那个地方地形比较开阔,适合日军机械化部队展开。如果我们不能速战速决,一旦敌人从迁安或者唐山增援,十二团会有危险。”
吕正操走到地图前,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