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捻起第一撮雪顶银针,林晚昭神情肃穆,将其投入滚沸的泉水中。
茶香袅袅,第一道茶汤如初雪融水,清澈见底。
她将那张残破的契书小心翼翼地浸入其中,羊皮纸面并未有任何变化。
紧接着是第二道,君山银针。第三道,安吉白茶。
一旁的茶婆早已看得心惊肉跳,这七种名茶,每一种都价值千金,如今却被这般用来“浣洗”一张旧纸。
可她不敢出声,只能死死盯着林晚昭那双稳如磐石的手。
当第七道,取自极北苦寒之地的雪域龙芽冲泡而成,那幽蓝色的茶汤漫过契书的瞬间,异变陡生!
原本空白的羊皮纸上,一道道血红色的字迹如同活过来一般,从纸张的脉络深处疯狂地渗透出来,字字泣血,带着一股跨越了十余年的怨气与杀意。
“这……这是血咒显影!”茶婆“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颤抖得如同风中残叶,她死死盯着那些扭曲的文字,浑浊的老眼中满是惊恐与难以置信。
她一字一句,声音嘶哑地念出:“王氏……以长子为祭,换取燕王庇护,保林府……十年权势鼎盛。若……若子归,林氏九族,共、共灭!”
九族共灭!
四个字如惊雷般在林晚昭耳边炸响,让她浑身血液几乎凝固。
原来,她身世的背后,竟是整个家族用亲生骨肉与魔鬼做的交易!
茶婆的手指猛地指向契书最末端,那里有一行几乎难以辨认的小字,仿佛书写者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每一个笔画都充满了绝望。
“其魂已封,其名已销,其影……归北境,焚影台。”
焚影台!
林晚昭脑中轰然一震,那个被她遗忘在记忆角落的噩梦瞬间变得无比清晰。
北境雪谷,漫天风雪,石壁上那一行触目惊心的血字,仿佛又在眼前燃烧——“守言者,来了。”
守言者,守的是什么言?是这个用兄长性命换来的十年之约!
她猛地转身,眼中杀意凛然:“林三叔何在!”
半个时辰后,林府偏厅。
林三叔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骨头,瘫软在地,面对那张显出真容的血色契书,他再也无法隐瞒,痛哭流涕地道出了当年的真相。
“是我……是我亲手接过了那个黑漆木匣……家主和夫人当时已经……”他哽咽着,老泪纵横,“我奉命将匣子送往北境的秘密驿站。途中,那婴孩……他突然哭醒了。我……我没忍住,掀开帘子看了一眼。”
他说到这里,全身剧烈地颤抖起来,脸上是无尽的悔恨与恐惧:“他就睁着眼,不哭不闹,那么小的一个人儿,就那么看着我。那眼神……那眼神,像是在认我啊!他好像知道,我是他的亲人!”
林晚昭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她一步上前,从怀中取出母亲留下的那枚温润玉佩,不由分说地贴在了林三叔的额头。
“夫人曾说,此玉佩与林氏嫡系血脉相连,能追溯血契记忆。三叔,让我看看,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话音未落,玉佩骤然亮起一道柔和的血色光晕,林三叔的眼神瞬间变得空洞。
一幕幕尘封的记忆,如同画卷般在林晚昭眼前展开——
冰冷的雪夜,驿站外,年轻的林三叔抱着黑匣,眼中满是挣扎。
他终究是不忍,转身想抱着婴孩逃离。
可就在此时,两道鬼魅般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那是燕王的死士。
其中一人面无表情地掏出一张闪烁着黑色符文的符纸——“影刑符”。
“你若动他,”死士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你妻儿明日便成驿道上的无名尸。”
画面到此为止,林晚昭却已浑身冰冷。
原来三叔曾想救他,却被燕王以家眷性命威胁,只能眼睁睁看着亲侄儿被送入深渊。
当夜,林晚昭心神俱疲,沉沉睡去。
恍惚间,她胸前的半块玉铃微微发烫,一个虚幻的童子身影从玉铃中飘出,对她盈盈一拜。
“玉铃守梦童,奉主之命,引路。”
话音刚落,眼前的景象斗转星移。
她发现自己竟置身于一片无垠的雪谷之中,寒风如刀,四周死寂。
而在雪谷的中央,赫然矗立着一座残破的石台,正是记忆中的焚影台!
石台之下,一个巨大的玄铁匣子半掩在雪中,匣盖微启,露出一条缝隙。
她不受控制地走上前,透过缝隙向里看去——
一个少年正蜷缩在狭小的空间里,他看起来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身上的衣衫早已破烂不堪,瘦骨嶙峋,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他怀中紧紧抱着什么,借着从缝隙透入的微光,林晚昭看清了,那是……另外半块玉铃!
仿佛感应到了她的注视,少年缓缓地,艰难地抬起了头。
那是一张怎样苍白而清隽的脸,长期的黑暗让他双目紧闭,长长的睫毛上甚至凝结着冰霜。
可就在他抬头的瞬间,他仿佛“看”到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