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暴雨如注,狂风卷着豆大的雨点砸在窗棂上,发出噼啪的闷响,仿佛要将这沉寂的林府撕裂。
西院地窖的石门被悄然推开,一道瘦削的身影闪了进去,正是林晚昭。
地窖里阴冷潮湿,霉味混杂着泥土的腥气扑面而来。
她熟练地点亮一盏微弱的油灯,豆大的火苗在气流中摇曳,将她的影子在斑驳的墙壁上拉扯得如同鬼魅。
她走到地窖中央,那里曾是母亲的停棺之处。
她从怀中取出那片沾着血污的绣鞋残片,紧紧按在心口。
鞋面上精致的并蒂莲,此刻仿佛一双怨毒的眼睛,死死盯着她。
林晚昭深吸一口气,眼神决绝。
她举起右手,毫不犹豫地咬破食指指尖,殷红的血珠瞬间沁出。
她屈指,以血指点地,口中念念有词,声音微弱却坚定,正是那禁忌的“三指叩心法”。
一叩,二叩,三叩。
血珠触及冰冷地面的刹那,一股难以言喻的剧痛仿佛万千钢针,从她的头顶狠狠扎入,直贯天灵!
林晚昭闷哼一声,整个人蜷缩起来,额头抵着湿冷的地面,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
剧痛如潮,撕扯着她的每一根神经,温热的液体从鼻腔涌出,滴滴答答落在地上,与她的指尖血融为一体。
然而,就在这极致的痛苦中,她耳边的杂音却如潮水般退去,亡者的低语前所未有地清晰起来。
“……那晚……我看见她和徐管事在柴房里……”
“……王氏跪在地上,哭着求嫡母……求她看在老爷的份上,放过他们……”
“……嫡母不肯,说要禀告老夫人,将他们这对奸夫淫妇沉塘……”
“……药……是换在第三日的汤里……王氏亲手端的……”
数十道女声,或悲戚,或惊恐,或怨毒,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那晚的真相一寸寸还原。
画面碎片在林晚昭脑海中疯狂闪现:母亲撞破王氏与徐文柏私会的震怒,王氏跪地哀求的伪善,被拒后眼中闪过的怨毒杀机……
真相,竟是如此不堪!
就在她被这巨大的信息洪流冲击得几近昏厥时,一道苍老而嘶哑的男声突兀地挤了进来,带着无尽的恐惧与悔恨:“……鞋……鞋是我埋的……她们逼我的……王氏和徐管事……他们说……若是我敢说出去,下一个死的就是我……他们还答应,会给我治病的药……”
是老吴!那个死在井边的花匠!
林晚昭精神一振,强撑着剧痛,循着那声音的来源,匍匐着摸向地窖最深处的墙角。
那里堆着一些废弃的杂物,她奋力推开,指尖在湿滑的砖缝间一寸寸摸索。
“咔哒。”
她的指甲抠到了一块松动的砖石。
她用尽全力将其撬开,一个冰冷坚硬的东西掉落出来,滚到她的手边。
借着微弱的灯光,她看清了,那是一枚锈迹斑斑的铁牌,上面刻着一个模糊的“吴”字——正是林府守仆的腰牌!
当她的指尖触碰到铁牌的瞬间,一个新的画面闪电般击中她的脑海:月色下,老吴颤抖着双手,在老槐树下挖坑,将母亲的绣鞋埋入。
王氏就站在他身后,月光照亮她半边脸,嘴角噙着一抹淬了毒的冷笑,声音阴冷如蛇:“你这双爪子若是不想要了,尽管往外说。记住,你的命,还有你那条病歪歪的命,都攥在我手里。”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林晚昭死死攥住铁牌,铁锈的冰凉刺入掌心,却远不及她心中的寒意。
她正准备将一切复原后离开,头顶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地窖门外!
她心中一凛,来不及多想,几乎是本能地一个翻滚,迅速藏身于角落一口空置的棺木之后,并吹熄了油灯。
石门再度被推开,一道提灯的光亮刺破了黑暗。
进来的人,赫然是账房管事,徐文柏!
他神色焦躁,眼下乌青,显然一夜未眠。
他提着灯笼,径直走向墙角,在那堆杂物间疯狂翻找,口中低声咒骂:“那疯子……那疯子真把牌子留下了?要是被林晚昭那个小贱人找到……”
他的动作猛然一顿,目光死死盯住了那块被撬开的砖石留下的缺口。
缺口里,空空如也。
徐文柏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提着灯笼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像是被扼住了喉咙,呼吸都变得困难,额上冷汗涔涔而下。
就在他失魂落魄,转身欲逃的瞬间,一股阴风毫无征兆地从他背后扑来,吹得灯笼狂晃。
一道若有似无的女声,仿佛贴着他的耳廓,幽幽响起:
“徐文柏……你欠的命……该还了……”
这声音,与他午夜梦回时听见的,一模一样!
“啊——!”徐文柏发出一声惊恐到极致的尖叫,猛地后退,脚下被杂物绊倒。
“哐当”一声,灯笼脱手飞出,砸在地上,火苗挣扎两下,彻底熄灭。
地窖重归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