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黑暗。
徐文柏连滚带爬,甚至顾不上去捡灯笼,在一片漆黑中踉踉跄跄地冲出了地窖,狼狈的背影消失在雨夜里。
棺木后,林晚昭缓缓直起身,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黑暗中,她的双眼亮得惊人,冷冷地注视着徐文柏逃离的方向。
恐惧,已经像藤蔓一样,开始紧紧缠绕住第一个共犯的心脏。
次日清晨,雨过天晴,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泥土气息。
林晚昭正在院中晾晒被雨水打湿的草药,一个身影踌躇着走了过来。
是林福。
他比前几日看起来更加憔悴,眼中的躲闪和挣扎几乎要满溢出来。
他走到林晚昭面前,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递了过去,声音压得极低:“小姐……这是些干饼,你垫垫肚子。”
林晚昭没有立刻去接,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林福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目光垂得更低,终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声音又轻了几分:“还有……老吴头七那天,我去看过……他死前待过的井边,地上用石子画了个符号……歪歪扭扭的,很模糊,但……但看着像个‘徐’字。”
林晚昭心头猛地一震。
这是林福第一次,主动向她提供线索!
这不仅仅是一个线索,更是一个信号——他内心的天平,已经开始倾斜。
她不动声色地接过油纸包,指尖看似无意地擦过他的袖口。
那里,有几道清晰的抓痕,像是自己心烦意乱时,狠狠抓挠出来的。
他动摇了。他被自己的良知和恐惧折磨着。
林晚昭心中了然,声音放得极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二叔,若你真心想为你和我娘赎罪,今晚,帮我做一件事。”
林福猛地抬头,眼中满是惊惧。
“别让徐文柏离开账房。”林晚昭一字一顿,目光如炬,“子时之前,无论用什么借口,把他给我留在那里。”
林福的嘴唇翕动着,脸色变了又变,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沉默了许久,久到仿佛过了一个世纪,最终,在林晚昭冰冷的注视下,他极其缓慢地,重重地点了点头,然后转身,逃也似的离去。
黄昏时分,残阳如血,将林府的亭台楼阁都染上了一层诡异的猩红。
林晚昭将那张残破的药方,和老吴那枚锈迹斑斑的铁牌,一同藏入宽大的袖中。
她缓步而行,穿过庭院,径直走向灯火通明的账房。
徐文柏正坐在案前,烦躁地拨弄着算盘,账目上的数字在他眼中扭曲成一个个嘲讽的鬼脸。
见到林晚昭进来,他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拍案而起,厉声喝道:“你来这里做什么!这里是账房重地,不是你一个庶女该来的地方,滚出去!”
林晚昭对他色厉内荏的呵斥置若罔闻。
她一步步走到案前,在徐文柏惊疑不定的目光中,缓缓从袖中取出了那枚锈铁牌,轻轻地,放在了账簿之上。
“啪”的一声轻响,却仿佛一道惊雷,在徐文柏耳边炸开。
他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大小,一双手抖得如同风中落叶,连带着桌上的算盘珠子都发出了“哗啦啦”的乱响。
林晚昭的目光没有半分温度,她再次伸手,取出了那张药方残页,将其在徐文柏眼前展开,一字一句,清晰地念道:“附子三钱,川乌二钱,皆为至阳至热之物,混以温补之药,日服不辍,三个月,便可致心脉受损,力竭而亡——这方子,是你从城西柳娘子那家黑药铺抄来,再假借为府里采买补药之名,亲手经办的,对吗?”
“你……你胡说八道!”徐文柏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又猛地回光返照,嘶声反驳,“嫡母是病死的!是病死的!你一个身份卑贱的庶女,竟敢空口白牙,污蔑当家账房的清白!来人!来人啊!”
他声嘶力竭的吼叫,成功惊动了廊下的几个仆役,他们探头探脑地朝里张望。
林晚昭却不为所动,反而冷笑着上前一步,身体微微前倾,一双眼睛死死锁住他因为恐惧而不断闪躲的瞳孔,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那你为何昨夜子时,要偷偷潜入西院地窖,去找这枚铁牌?又为何今日,我二叔只是在你面前提了一句‘老吴’的名字,你就吓得连手里的茶碗都拿不稳?”
徐文柏的呼吸变得无比急促,额角青筋根根暴起,林晚昭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他即将崩溃的心理防线上。
他所有的伪装、所有的算计,在这些铁证面前,都成了苍白可笑的狡辩。
“疯子!你这个疯子!”他终于彻底失态,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猛地一掀桌案!
“哗啦——”
账簿、算盘、笔墨纸砚,漫天飞舞,纷乱的纸页如同招魂的冥币,在他身后散落一地。
徐文柏则趁着这片混乱,疯了一般夺门而出,撞开围观的仆役,头也不回地冲入了沉沉的夜色之中。
账房内,一片狼藉。
林晚昭静静地立于这纷乱的纸页中央,晚风从敞开的大门灌入,吹起她的发丝和衣袂。
她缓缓抬起手,指尖轻轻抚过鼻翼处早已干涸的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