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偏殿,檀香缭绕。
吕氏拈着瓷勺,轻轻搅动碗盏里的燕窝。
贴身宫女小红轻手轻脚走过来,“娘娘,都打探清楚了。张阔海还有张府上下十七口,昨日西市问斩。何伯源、张远浩同罪,一并处置了。”
吕氏垂眼,没甚表情的嗯了一声。
小红摒息等着后话,却不见主子再开口。
她只看到娘娘嘴角闪了一抹笑意。
高兴么?
自然是高兴的。
张阔海死了,知道秘密的蠢人死透才好。
小红悄然退下。
吕氏放下碗盏,高兴里掺杂着那么一丝遗撼。
可惜了。
张阔海太医院副院判的位置,原本是颗不错的棋子。
若让他在太医院给朱雄英的小身板寻些“合适”的药,该多省事。
棋子还没用,就被朱元璋当成砧板上的烂肉剁了。
她吸了口气,重新端起碗盏。
罢了。
死了的棋子也是好棋子。
只怪这张阔海太蠢,手段太低劣,收拾一个郎中都能惊动锦衣卫。
……
与此同时,小青村医馆。
一道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宁静。
一个黑瘦老汉背着个半大少年闯进来。
少年像滩烂泥趴在他背上,头发枯黄打结,脑袋无力地耷拉着。
“马大夫!救命啊!”老汉声音都劈了。
马淳刚给前一个病人包好药,立刻起身。
“放下,这边。”他指着诊床。
老汉喘着粗气,小心翼翼卸下背上的儿子。
少年瘫在木板床上,一动不动。
马淳伸手扶正他的头。
蜡黄。
眼窝深深陷下去,嘴唇却反常地泛着紫黑。
眼皮颤了颤,掀开条缝隙,露出两颗暗淡的眼珠子。
“爹……”少年气若游丝得念了一声。
“铁娃!铁娃别睡!睁眼看看爹!马神医在这呢!”老汉的手,死死攥着儿子的手腕。
马淳没再多问,三指稳稳搭上少年腕脉。
指下的跳动快得惊人,急促又虚浮,毫无根底。
元气大伤,内里空耗。
“多久了?”他目光在少年脸上逡巡,没看老汉。
“快!快俩月了!”老汉带着哭腔道,“起先就喊没力气,饭也吃不下。俺们江州湖上打鱼的娃儿,皮实着哩!哪个不是风吹日晒水里泡?咱以为就是累狠了,歇两天就好……”
“哪想……哪晓得越来越不成样子!浑身烫!跟架在火上烤似的!躺在炕上都喊浑身骨头疼!”
“就这!这儿!”她重重拍了肋下位置,“肿得老高!鼓起来了!俺铁娃命苦哇……”
“前些天……前些天拉了泡屎!俺给倒了……可那色儿……黑的!象……像灶膛灰!俺心里就咯噔一下!完了……再后来……再后来……屎里带血丝儿了!老天爷啊!”
老湖民都知道,人一拉黑屎血便,那就是阎王爷在招手了。
马淳的脸色沉下去,示意少年张嘴。
少年照做,嘴一张,一股热烘烘的腥膻气扑面而来。
便见少年舌苔厚腻发黄,舌头底下那几根青筋都变成了暗紫色。
“咳嗽么?”马淳问。
铁娃费力地吸了口气,“咳……有……痰……”
马淳心头的弦瞬间绷紧。
他已有了大概
水肿,高热,无力,厌食,便血,咳嗽……
这一串征状的组合,在这水乡泽国,只指向一个盘踞了千百年的恶兽阴影——血吸虫病。
“老伯,”为了确凿自己的诊断,马淳继续询问,“你家住湖边?他常下水?”
老汉点头如捣蒜,“江州!俺们是江州老湾村的!祖祖辈辈都指着那湖活命啊!铁娃……铁娃是俺老来子……打小就在湖里扎猛子!摸螺蛳,捞小鱼,采莲藕……那水都喝饱了多少回!可……可谁家打鱼的娃不下水嘛!湖里生湖里长啊!”
马淳心里彻底确定。
水。
确切地说是疫水。
因为这样的水里都是寄生虫。
身为一个穿越者,最大的危机往往不是战场刀光,不是朝堂诡谲,而是这些肉眼看不见的敌人。
古代的生水,清澈见底的江河湖泊,对现代人而言是浪漫,对身处其中的人而言,却是潜藏着致命陷阱。
别说古代,去打听打听,建国初期举国上下为了送走这“瘟神”,举国动员,填埋沟渠,围垦造田,消灭钉螺,筛查治疔感染人群,耗费了多少心血?那可真是六亿神州尽舜尧的壮举。
现在的人都觉得,四害是苍蝇、老鼠、蚊子、臭虫(或蟑螂),但早期还有个版本是苍蝇、蚊子、老鼠、钉螺。
这钉螺就是血吸虫最主要的寄生物。
饶是如此,在南方水网复杂地区,至今馀波也延绵不绝。
而在医疗资源匮乏的明朝,一个村落被这“血吸虫”缠上,往往就意味着整村整户的消亡,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