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进一步,担心战事迁延影响春耕很正常。但石山却不认为此战会拖延到影响春耕。
原因并不是他记忆中的那个“历史剧情”——元廷内部的倾轧会导致脱脱突然被贬。
毕竟,这个世界早已因他的到来而被改变得面目全非。
这个位面的脱脱,刚灭掉徐州,就接着打下淮东诸城,战绩可比原历史位面要“辉煌”太多了,足以威慑其政敌相当长一段时间。
更何况,石汉政权的强势崛起,也使得元帝妥欢帖木儿在考虑卸磨杀驴时,不得不掂量一下能否承受惩办脱脱而导致汉军直接北伐大都的巨大风险。
真正限制元军无法坚持到明年春耕的,是现实问题。
江北元军缺粮,这就限死了脱脱的进军节奏和战术选择。
而江南元军,此前剿灭徐宋政权未竟全功,也埋下了极大隐患。
根据最新情报,徐宋政权还有多部残军,其中声势最大的有两部,一部由徐寿辉统率,退入大别山区中,另一部则在名为陈友谅加盟义军头领带领,退入沔阳府湖区。
由于元军在平乱过程中杀戮过重,导致民怨沸腾,徐宋残部不仅没有被元军消灭,反而因大量流民投靠而恢复了部分实力。
据闻徐寿辉此番吸取了教训,正在精选兵马,加紧整训。
石山预料,一旦徐宋兵马再度出山,势必搅得湖广、江西两地天翻地复。
元廷对地方的统治再迟钝,也不敢忽略尚未彻底平定的荆湖地区,至少一旦徐宋死灰复燃,湖广行省和江西行省元军肯定难以安心跟汉军在江东一直耗下去。
不过,这些情报真实性尚未核实,也不宜在今日常朝上公开,石山自然不会拿出来扰乱议题。
李善长退回班列后,礼部尚书夏煜整理了一下衣冠,出列发言。
“王上,臣有一虑。”
夏煜声音清朗,他更关注的是政治层面的长远影响。
“汉、周,分属两国。正所谓天无二日,民无二主。眼下迫于元廷压力,两国方可联手抗敌。然,一旦我军主力北上,浴血奋战,击败脱脱大军请问诸位同僚,届时天下格局,又将如何?”
他顿了顿,让众人思考这个问题,然后自问自答:
“若脱脱此番雷霆一击,仍不能灭掉周、汉,甚至其大军反为我军所败!则元廷最后一点能拿得出手的威慑力量,便彻底烟消云散!
自此,元廷纵然还在,却已经失去了号令天下、收拾山河的能力!届时,天下形势必将由‘驱虏复汉’转为诸候争霸!”
夏煜的政治嗅觉还是很伶敏,指出了此战分划两个历史阶段,汉国的战略也必然因此而深刻改变——至少,战后驱虏复汉的口号就要慢慢淡化了。
“那张士诚,当初仅据高邮等五城,便敢僭越称王!试问,待元廷威胁尽去之后,此等野心勃勃之辈,可愿真心向王上俯首称臣?”
夏煜的担忧是汉国若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甚至可能伤筋动骨才战胜元军,救下张士诚。
结果这个盟友不仅不会感激汉军,待到两国共同的外部威胁消失后,还会与汉国争夺生存空间,甚至待发现汉军的虚弱或破绽,还极有可能反过来噬咬一口!
毕竟,张周的地理位置被汉国完全封堵在江北一隅,几乎没有发展壮大的空间,张士诚但凡有点雄心,就不可能对身边的石汉政权没有想法。
夏煜虽未明言,但实际是支持邵荣的想法,希望暂缓救援高邮,借张士诚消耗元军兵锋,甚至借脱脱之手,除掉这个未来的竞争对手。
“王上!”
就在殿中议论声渐起,各种意见交织之时,中书门下平章事刘兴葛开口,殿内顿时安静下来。
刘兴葛先向石山微施一礼,然后环视众臣,缓缓说道:
“臣闻古之善谋者,立自身而制天下,不为一时一事所惑。敢问诸位同僚,我等当前面临的主要矛盾,究竟是我国与张周争霸,还是联合一切可联合的力量抗元?”
他将问题提升到了战略内核矛盾的高度。此言一出,施耐庵、邵荣、李善长、夏煜等人,无论持何种具体意见,都不得不凝神细思。
石山虽设枢密使、参知政事等人分权,以后还会不断扩大这一趋势,但刘兴葛贵为首相,他既然发言了,面子还是要给,石山乃道:
“平章所言,深得我心!”
他先肯定了刘兴葛立足自身应对风险挑战的观点,这也正是今日廷议,石山要统一的思想。
“我军主力此刻虽云集江南,与卜颜帖木儿等部元军对峙。然,天下一盘棋!”
石山起身,手臂在空中一挥,仿佛在描绘一幅巨大的疆域图,道:
“诸卿的眼光,绝不能只局限于江东一隅,更不能有江北、江南的门户之见!脱脱统合江北、江南诸路元军,号百万之众,气势汹汹而来!天下为之震动,诸候为之战栗!
张周兵马节节败退,半月时间便只剩下高邮一座孤城!此等局面,我国若力有未逮,自不可能强替他人出头,也只能层层设防,被动阻击,以待天下形势再变。”
他话锋陡然一转,声音提高,充满了自信:
“可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