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儿、也先帖木儿、庆童等部已经知道我军主力北调,且陷入泥潭,而后方空虚,他们岂会坐失良机?
届时,元军必会多路并进,猛攻我军各处防线!到那时,我军南北两线皆陷于被动,捉襟见肘,却再无机动兵力可供调遣!又该如何应对此等危局?施尚书可曾想过?!”
到底是统兵战将,邵荣这番分析,立足于最坏的军事可能性,有理有据,顿时让不少刚才微微颔首赞同施耐庵的官员陷入了沉思。
施耐庵刚才的想法确实有些异想天开,可于公于私都说得过,被邵荣当众驳斥,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反问道:
“那依邵将军之言,莫非就见死不救,坐视高邮陷落,元军兵临扬州城下吗?”
邵荣自不是为了反驳而反驳,他见施耐庵仍不服输,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语气不对,稍稍放缓了语气,给出了自己基于战局的深入分析:
“殷从道将军守徐州、宿州等地,虽未满一旬,却是执行我军此前既定的方略,主动坚壁清野,非战之罪!此后淮东诸城望风而降,被元军快速突破,乃是张周根基虚浮,不得人心所致!
因而,江北形势看似急转直下,却不是脱脱善战,更不是元军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真要硬碰硬,元军这些年,可曾有旬日破坚城的战例?”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对张士诚的轻篾:
“张周如今仅剩高邮一座孤城,已无退路!不战即死!在此绝境之下,方可能激发守军死战之心,也能令张周文武万众一心!
如此形势,那劳什子“诚王”若是连坚守月馀时间都做不到,那此等不堪一击、毫无轫性的‘盟友’,我等救之何益?要之何用?”
“更何况。”
邵荣说得兴起,声音不自觉提高了几分。
“我军还有傅友德将军率万馀镇朔卫精锐镇守扬州,城防坚固,粮草充足,难道是摆设不成?脱脱纵然能迅速攻破高邮,复灭张周,可若不能继续突破扬州防线,他也休想踏入江南一步!
如今傅将军尚未告急,扬州稳如磐石,施尚书所言‘江北崩坏’,未免过于危言耸听了!”
阐述完自己的战局分析,邵荣转身,向石山躬身抱拳,给出了自己的结论:
“脱脱挟伪元朝廷馀威而来,连下徐州、淮安等地,此刻兵锋正锐,我军此时若北上与之决战,胜则伤亡不小,不利于接下来的江南战局;败则局势不可收拾,陷入僵局则两线皆难。
臣以为,当下应以高邮、扬州坚城壁垒,先钝脱脱所部元军兵锋,耗其粮草,摧其锐气!”
他这段时间一直随石山在江南用兵,接着补充对江南元军行动企图的判断:
“江南诸部元军为策应脱脱,近期势必会加紧进犯我宁国、太平、杭州、绍兴诸府,以求拖住我军主力,使我等无法北顾。
我军当反其道而行之,依托有利地形,严密防守,并伺机主动出击,先集中兵力,歼灭或击残江南元军其中一部!
如此,既能打破其牵制我军的企图,又能削弱其在接下来的战术选择能力,待时机成熟,再抽身北上与脱脱决战,方可稳操胜券!”
邵荣的观点,逻辑清淅,考虑周全,已经比较接近石山内心的判断。
石山闻言,微微颔首,表示听到了,却依旧不急于表态。
他的目光继续在殿中巡戈,等待着更多的声音。
施耐庵此时已低头沉思,显然被邵荣有理有据的分析所说服,不再坚持要立即出兵。
户部尚书李善长手持玉笏,缓步出列,道:
“王上,诸位同僚,臣不通军务,不敢妄言兵略。然臣执掌户部,管着国家的钱袋子、粮囤子,只能从本分出发,陈述一二事实,供王上与诸位参考。”
李善长的声音不急不缓,平和而沉稳,顿时让邵荣和施耐庵营造的紧张气氛缓和了不少。
“自王上于今年三月率军渡江以来,我军历经大小数十战,方底定浙北诸府。战事连绵,军民实则未曾得到充分休整。如今大战再起,于地方恢复生产而言,影响颇巨。
臣近日仔细核查了浙江行省往年赋税簿籍,发现除太平、应天这两处我先取得的根基之地外,其馀新附之府,如镇江、常州、杭州等地,今年秋税入库的数额,均远少于承平之年。
减少最多者,竟比往年少了近四成!臣又请奏王上,派人抽查了丹徒、无锡、昆山三处在籍良田各万亩,均发现有不少田地因战乱导致丁口流失而抛荒,抛荒最多者,三成有馀!”
这一连串具体的数据,让殿中响起一阵低低的议论声。李善长乃总结道:
“国之大者,在祀与戎。然戎事之基,在于粮秣钱帛。综上,臣唯有一言:此战,宜速,不宜缓。最好能在来年春耕之前结束。否则,来年诸多善政施行,恐要再后延一年。”
他这番话,有数据,有分析,既点出了财政和民生的压力,又没有明确反对施耐庵的“速胜”观点,也未直接支持邵荣的“缓胜”观点,可谓滴水不漏,左右逢源。
李善长有心干出一些成绩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