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路落入石山掌控,招揽的文人谋士快速增加,内部竞争必然加剧,稍不注意就会引发党争。
石山的想法是提前着手,从制度上以平衡和制约,逐步修改完善治政体系,防患于未然。
而不是为了自己权位稳固和用人习惯,既逮住几只能干的羊猛薅,又故意拉一派压一派,放任矛盾激化,甚至故意钓鱼执法,待矛盾激化到不可收拾再举起屠刀,行狡兔死、走狗烹之事。
世上没有多少真傻子,这种事做多了,只会令上下离心,相互防范,反而更加变本加厉地拉帮结派,以图自保。
中枢曹司官员轮岗,既是为了全方位考察和培养可造之材,也是为了防范少数人长期把持要害部门,从而在文官体系内部形成尾大不掉的顽固派系和独立山头。
——这同样是确保红旗营能够长期稳定发展的基石。
相比之下,军事体系由石山亲自设计并严格把关,中上层军官几乎都由其一手提拔于行伍,思想相对比较统一,号令严明,情况反而比仍在摸索前行略显粗糙的治政体系要清明得多。
就比如此次处理常州府豪强武装过多的棘手问题,石山便能放心地交由前线统帅常遇春全权处置,自己只需把握大方向。
当然,他也并不是真的完全放任不管。
早在战前,石山就已经预料到在元廷江浙行省收缩力量,红旗营声威日隆的态势下,各地豪强武装多半不敢头铁死扛,有可能会望风归附。
对此,他给出了明确指示:
“所有主动投靠的豪强武装,一概收编,毋须尤疑。随后,裁汰其老弱。对待大族,先行编遣,再观后用;对待小族,则可先用之于战阵,再行整编。”
常州府境内的乡勇虽有两万馀众,却没有类似江宁陈氏、镇江史氏那般利益盘根错节、跺跺脚就能让一路之地震动的庞然大物,正符合石山“先用再编”的原则。
常遇春严格执行了这一策略,裁汰了六千明显不堪战阵的老弱,保留了近一万五千名青壮。进行简单的重新编组后,他便亲自率领这支成分复杂的新军,直扑无锡城下。
战前,他召集所有乡勇头领,于无锡城外临时搭建的点将台下训话。
常遇春身披重甲,按剑而立,凛冽的目光扫过台下神色各异的头领们,声音如同金石交击:
“尔等既弃暗投明,便是我红旗营预备弟兄!但我红旗营只收精兵强将,不养闲人懦夫!石元帅麾下,功名富贵,须从刀枪上搏取,从血火中挣来!
眼前这无锡城,墙矮池浅,正是你等建功立业,证明自身价值的好地方!”
他猛地拔剑,指向不远处无锡城低矮的城墙,杀气四溢:
“擎日左卫将士将为你等压阵,阻截一切外来元狗!这破城首功,便交由你们!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让我看看,谁是真豪杰,谁又是滥芋充数的孬种!”
常遇春就是要借攻打无锡城来锤炼这些新附乡勇的磨刀石,用血与火快速淘汰掉意志不坚定者,并从中筛选出真正勇猛敢战,可堪造就的基层军官苗子。
如此安排,绝不是因为常遇春嗜杀或者轻敌,而是基于当前严峻的敌我态势做出的冷静决策。
常州府的东面,便是元廷命脉所系的海道都漕运万户衙门所在地——平江路。
此地不仅承担着南粮北运的海漕重任,与江浙行省治所杭州之间也仅隔着湖州、嘉兴两路。
而且,无论取道哪一路,都可直捣杭州腹地。
如此咽喉要地,庆童即便再是怯战,也绝没有胆量将其一并放弃。
此前从镇江、常州两地收缩的元军兵马,大部分都被他填入了平江路。他甚至不惜从浙南诸路抽调了大量客军,也一并投入至此。
综合各方情报,平江路内聚集的元军总数,至少有七八万之众(包含大量被征调的豪强武装)。
并且,这个数字还在不断增加。
常遇春仅率麾下一卫兵马,便长驱直入拿下了几无险要可守的常州府,看似势如破竹,实则兵行险着——元军能因为守不住常州而果断放弃,红旗营想要守住这片新得之地,同样很困难。
战场形势瞬息万变,他必须逼着这些新投靠的豪强武装尽快献上“投名状”,并在接下来的大战中消耗掉部分不可靠的力量,以防在关键时刻,这些人率先崩溃,甚至阵前倒戈,引发全线雪崩。
当然,常遇春也并不是孤军深入。
就在两日前,王弼经过艰苦攻城,终于拿下了镇江府治所丹徒县,只待稍作休整后,威武卫主力便可顺大运河东进常州府。
南面,胡大海在顺利拿下宜兴县后,也留下两个镇的兵马驻守此处,修筑城防,自己则亲率六千拔山左卫精兵北上无锡,与常遇春会师。
而在后方的石山,更是抓紧时间整训抚军卫和擎日右卫等部,随时准备亲率生力军驰援前线。
一时间,红旗营与元廷江浙行省都在围绕着平江路,不断地调兵遣将,倾注力量。
双方斥候游骑也已经在广袤的乡野打响了前哨战。随着双方兵力聚集得越来越多,前哨战的厮杀也变得越来越频繁,越来越惨烈。
常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