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图书馆静静地矗立在晨曦中,红砖墙爬满了岁月滋养的常春藤,藤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低语着过往的秘密。相较于校园另一端那座玻璃幕墙闪耀的新图书馆,它更像一位退隐的智者,腹中珍藏的不是冰冷的数字代码,而是带着体温与墨香的、被时光浸染的实体记忆。
封瑶和徐卓远站在略显斑驳的铜制大门前,空气中弥漫着旧纸、霉味和老木头混合的独特气息,这气息并不难闻,反而有种令人心神宁静的厚重感。根据李保国模糊的指引,结合徐卓远调取的校园早期建筑图纸和内部地图的交叉检索,最终锁定地下档案室的入口位于老图书馆侧翼一个常年堆放清洁工具、极易被忽略的角落。一扇厚重的、漆色剥落的木门后,是通往地下的狭窄旋转楼梯。
“紧张吗?”徐卓远侧头看她,镜片后的目光敏锐地捕捉到她细微的情绪波动——呼吸频率略微加快,指尖无意识地蜷缩。
封瑶深吸一口那混合着历史尘埃的空气,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有一点。但更多是期待。感觉……感觉离妈妈又近了一步。”这种“近”,不仅仅是地理上的,更是一种穿越时空的情感联结。
徐卓远微微颔首,没有多余的安慰,而是采取了最直接的行动。他上前一步,用力推开了那扇沉重的木门。门轴发出“吱呀——”一声悠长而干涩的轻响,仿佛惊扰了沉睡数十年的时光,也正式开启了他们此次探寻的隧道。
楼梯狭窄而陡峭,仅靠顶端一盏蒙尘的、功率极低的白炽灯提供着昏黄微弱的光源,勉强勾勒出脚下磨损严重的石阶轮廓。空气里的灰尘味更加浓重,还带着地底特有的阴凉湿气。
“小心脚下,台阶边缘有缺损。”徐卓远低声提醒,同时非常自然地伸出手,虚扶在封瑶身侧,形成一个保护性的姿态。他的动作依旧带着某种程序计算般的精准,确保既提供支撑又不会过度侵犯个人空间,但那份专注的关注却不容错辨。
封瑶心中一暖,轻轻“嗯”了一声,扶着他坚实的小臂,小心翼翼地跟着他向下走。这短暂的接触,驱散了些许地下空间的阴冷。
地下档案室比想象中要宽敞许多,像一座被遗忘的书籍墓穴。高大的金属书架如同沉默的士兵,排列得密密麻麻,直抵天花板。架上堆满了各种牛皮纸档案盒、线装笔记本、活页夹以及用麻绳仔细捆扎好的泛黄纸张。空气中漂浮着无数细小的尘埃,在偶尔从高处狭窄气窗透进的几缕光柱中,如同金色的精灵般飞舞、旋转。
【环境评估:光照度严重不足(低于50x),湿度偏高(约75rh),存在粉尘过敏及霉菌孢子吸入风险。建议探索时间严格控制在90分钟内,必要时需佩戴防护口罩。目标物品定位策略:根据李保国提供的时间线索(79-83年),优先筛查文学院区域,按学年度、专业班级进行分层筛查。】
“范围很大,保存状况复杂。”徐卓远快速扫视全场,目光如扫描仪般掠过层层书架,迅速做出判断,“从李保国提供的时间段推断,你母亲的资料大概率存放在七九至八三级文学院的相关区域。我们分头筛查,效率更高。注意档案盒标签上的编码,我会负责东侧三排,你负责西侧两排,重点关注标注‘个人资料’、‘学业档案’或‘活动记录’的卷宗。”
“好。”封瑶压下心中的激动,走向标有“文学院(79-83)”字样的书架区域。指尖划过冰冷的金属架,仿佛能感受到那段尘封岁月传来的微弱脉搏。
查找过程远比想象中艰难且耗费心神。很多档案盒因年代久远,标签上的字迹早已模糊褪色,或者内容归类混乱,不同年份、不同专业的材料被随意堆放在一起。封瑶耐心地一盒盒打开,小心翼翼地翻阅着那些承载着过往青春的字迹。她看到工整严谨的课堂笔记,字里行间透着求知的渴望;看到充满激情与稚气的诗作练习,挥洒着年轻的梦想;看到泛黄黑白照片上那些意气风发、眼神清澈的笑脸……每一页纸,每一张照片,都仿佛在低声诉说着一个远去的黄金时代,也让她对母亲当年的生活有了更具体、更立体的想象。
徐卓远则在另一排书架前,展现出惊人的效率。他的动作快而准,几乎不需要停顿,【信息过滤机制启动:忽略无关年代(非79-83)、非相关专业(非中文系)资料。视觉识别系统重点捕捉关键字:“林晚”、“读书笔记”、“手稿”、“海棠林”、“诗社”、“个人总结”……】像一台精密运行的扫描仪,快速排除干扰,锁定潜在目标。同时,他也在默默留意可能与“苏梦辰”或“程静深”相关的信息,试图构建更完整的人际网络图谱。
时间在寂静的翻阅中悄然流逝。封瑶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睛,正准备打开另一个看起来格外陈旧、带着暗锁(已损坏)的深色木匣时,徐卓远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带着一丝极少出现的、不易察觉的波动:
“封瑶,过来一下。”
封瑶心下一动,立刻放下木匣,快步走了过去。只见徐卓远手中拿着一个深蓝色布面、四角磨损严重、颜色已褪的笔记本。笔记本的封面上,用娟秀而熟悉的字体写着——《偶得集:读诗小札》,旁边用稍小的字标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