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有她熟悉的诗词歌赋,有她或许能找到的、属于现代文明的一丝微弱痕迹。回归故国,某种程度上,是否也是她这个漂泊异世的灵魂,一种潜意识的渴望?
留下?还是离开?
留下,意味着彻底斩断与故国的联系,意味着可能永远无法厘清原身家族的恩怨,意味着她将作为一个“异乡人”,在这个时空扎根至死。也意味着,她要面对独孤城……她该如何向他言明这一切?告诉他,她并非他所以为的那个唐朝公主,她的来历如此荒诞离奇?他……能接受吗?
离开,则意味着背叛。背叛独孤城十年的信任与情深,背叛乞儿国臣民的期望,背叛她自己这十年来所建造的一切。那将是何等残忍的割舍?想到独孤城可能出现的震惊、愤怒、乃至心碎的眼神,她的心就一阵阵抽紧,几乎无法呼吸。
两种选择,如同两条巨蟒,在她心中疯狂地撕扯、角力,将她置于前所未有的煎熬之中。
“娘娘,”贴身宫女婉云的声音在殿外轻轻响起,带着担忧,“夜已深了,您还未安歇……陛下……陛下往这边来了。”
毛草灵猛地回神,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脸颊已是一片冰凉的湿意。她慌忙用袖角拭去泪痕,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平复翻涌的心绪。
脚步声由远及近,沉稳而熟悉。独孤城并未让人通传,径直走了进来。他显然刚处理完政务,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但看到坐在窗边的她时,那疲惫便化为了温和的笑意。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他走到她身边,很自然地握住她的手,随即眉头微蹙,“手这样凉?可是身子不适?”说着,便要将自己的外袍解下披在她身上。
“我没事,”毛草灵下意识地抽回手,避开他的碰触,声音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僵硬,“只是……只是有些闷,看看夜色。”
独孤城的手顿在半空,眼中的笑意淡去了几分,探究地看向她。他并非迟钝之人,尤其是对她。白日唐朝使臣到访,他虽在朝堂上以礼相待,但心中岂能毫无波澜?十年之约,他并非不知,只是这十年来与她朝夕相处,早已将此事抛诸脑后,或者说,他潜意识里拒绝去想这个期限的到来。
此刻,看到她异样的神色,躲闪的目光,以及那未干的泪痕……他的心,缓缓沉了下去。
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他没有再追问,只是沉默地在她身旁坐下,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良久,才低声道:“唐朝的使者,今日呈上了国书。”
毛草灵的心猛地一跳,指尖蜷缩,没有说话。
“他们……希望迎你回去。”独孤城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但放在膝上的手,指节却微微泛白,“许你国后夫人之尊位。”
他转过头,深邃的目光牢牢锁住她,仿佛要看到她灵魂深处去:“灵儿,你……如何想?”
他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直白,却又重若千钧。
毛草灵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她能说什么?说她不想走?可她心中确有犹豫。说她想走?那无疑是往他心上插刀。
她的沉默,像一把冰冷的匕首,刺穿了独孤城强装的镇定。他眼底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
“朕知道了。”他忽然站起身,声音恢复了帝王的淡漠,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苍凉,“此事关乎两国邦交,亦关乎你自身前程,你……好好思量。无论你作何决定,朕……”他顿了顿,那个“尊重你”终究没能说出口,只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夜凉,早些安置。”
说完,他不再看她,转身大步离去。那背影,在晃动的烛影下,竟显出几分从未有过的孤寂。
看着他消失在殿门外的身影,毛草灵只觉得浑身力气都被抽空,软软地瘫倒在软榻上,泪水再次汹涌而出。
他知道了。他看出了她的犹豫。
而她这该死的犹豫,本身就已经是一种伤害。
这一夜,凤藻宫的烛火,亮至天明。
而皇帝的寝宫,承乾殿,亦是一夜灯火未熄。
接下来的几日,整个皇宫都笼罩在一片诡异的低气压中。
皇帝依旧每日临朝,处理政务,但神色冷峻,周身散发的低气压让朝臣们战战兢兢,奏事都简洁了三分。退朝后,他便将自己关在承乾殿或御书房,连平日最得他心意的几位近臣都难以接近。
皇后则称病免了各宫请安,整日待在凤藻宫内,郁郁寡欢,连她平日最关心的慈幼局和织造坊事务都暂时搁置了。
帝后之间,那种往日里融洽默契的氛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窒息的疏离与沉默。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传遍了前朝后宫。
“听说了吗?唐朝要来接皇后娘娘回去了!”
“真的假的?娘娘要走?”
“陛下和娘娘这几日都未曾一同用膳,怕是……”
“唉,娘娘若是走了,咱们乞儿国可怎么办?那些新政还能继续吗?”
“唐朝许了国后夫人呢,那可是天大的荣耀……”
“荣耀顶什么用?咱们陛下对娘娘那才是真心实意!”
各种猜测、担忧、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