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想要被爱,而这也导致了她人生最大的悲哀。或许相安无事许多年后,她们能够和解,还是青年的敬水可以坦然接受白发苍苍故人的歉意,但如今,三道门肆意的屠杀为她们划下了永远不会磨灭的隔阂与伤痕。
她永远失去了这些友邻,失去了唯一的家人,也失去了被理解,被爱的可能。
她到死也只会是一个"异类”。
难以言说的恐惧和悔恨包裹住她,年幼的孩子被高大的修士提在手里,跨过尸山血海,她又忽然惊醒。
这些都是因为她造成的吗?
她还太小了,小到无法理解死亡,但经历过丧母的痛苦,她知道这是怎样的感受。所以她惊惧地环视那些麻木跟在她们身后的幸存镇民,所有人都在心里说。
一一都是她的错。
于是她也想:她都做了什么啊。
全部、都是她的错。
贪婪的修士们也并非一条心,当夜,为了争夺她的所属权,三道门的人打了起来。最终获胜的矮个修士和领头人师兄弟也没讨到好处,他们在第二天被忽然冒出的两个新人物拿下。
为了活命,三道门领头人交代出了拿她献祭的方法。她听不懂,但也能明白,这几个修士要让她认主后取她全身的骨头,拿来使用,剩下再流往市场贩卖。
如果能够挽回她的过错,让这里剩下的生者不再被伤害,她是愿意的。但那几个修士还说:"正好,这里有得用的牺牲。”她被挖出了金灿灿的肋骨,流出无尽鲜血,躺在阵法上,无能地看着活下来的镇民们被赶入望渡山简陋搭建的大阵上。她呼吸都好痛苦,在这承载了她童年幸福和孤单的山脉上,淌出了金色的眼泪。
心里有个声音问她:[你想死掉吗?]
她想:不要。
[那你想要什么?]
不用回答。
闭上眼,再睁开眼后,她的身体忽然被另一股力量涌入。她“成为”了这座山。
那个声音告诉她:[我本来不该帮你,可那些人身上沾上了某种忤逆天道,窃取因果的气息,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为了实现愿望,你可以付出什么了。她想。
她愿意失去此生的自由,成为这座城镇的奴仆,成为你的奴仆,她想要死去的人都回来。
那个声音严厉地说,不可以。而且我不需要你做我的奴仆。那她可以献出什么?
[这样吧。]声音说,[你失去了你的12根肋骨,你可以活下去,但你将失去本该有的,与众不同的听觉,嗅觉,味觉,你的生命会和这座城镇紧密相关,但你会被驱逐出去,终生都是游子,作为交换,这座城镇会被你的力量保护,那些人会活下来,并且未来不再有外力能伤害她们。」[这些够了吗?]
不够。
贪婪的孩子。声音温和地笑,不过…
后面的话她没有听清,但声音答应了她的请求。在这里,她会失去自己自愿献出的,痛恨的视力,永远无法伤害流淌着故人血脉之人,作为交换,她每十年可以回来一次,也终将埋葬故土。多么宽容。
一阵缺血的昏厥涌上,她陷入了沉睡。
再次睁眼,便看见了惊疑不定的众人。
……怪物。”
他们说。
她低下头,看见自己血淋淋的手,和地面的满目疮痍,想。啊,原来我真的是怪物。
故事并没有伴随修士们离奇死亡的结局而结束。失去至亲的痛楚就算在当下的威胁中变得迟钝,也早晚会不断返潮涌上。而从不反抗、从不推辞、沉默的她,是最好的出气筒。她还可以在这里待一年。这一年,她想尽办法,希望弥补自己的错误,但这样的卑微只能招致更大的恶意。
稍微对她友好些的郎中、镇长劝她离开,可她没有。后来痛恨的起因都不分明,却奇异地将这一脉相传的厌憎流传了下去。她是鼓钟镇憎恨的超凡概念的具象化。
声音当时许诺她还可以停留一年之期,时间到了,她忽然遇到了一个路过鼓钟镇的修士。
那个女人身材高挑,神采奕奕,她打量着她的眼睛,笑着问:要不要当我的徒儿?
到最后,她离开鼓钟镇,也没有名字和身份,只有一个怪物的代称,和伴随她终生的负罪感。
这条路上,从未有人拉她一把。
所以,“敬水”这样笃定地对祝遐宁说:“她现在很幸福。”你给予了她最渴望的爱,让她有勇气,跨过所有不敢面对的痛苦。“去找她吧。"“敬水"推了祝遐宁一把,世界剧烈震荡,崩塌在无垠黑暗之中,声音渺远。
“如果是你的话,一定能把她带回来。”
祝遐宁睁开了眼睛。
又回到了识海,她复杂地望着锁链中心蜷缩的师姐,只想对着她的耳朵大喊一一
不许钻牛角尖啊!
她总算明白师姐身上奇怪的责任感是从哪儿来,感情她其实一直带着强烈的负罪感,兴许为掌门当牛做马也是为了报恩……想想就让人对掌门攥紧了拳头呢!
但童年阴影这种东西就是这样,成人们看起来似乎觉得都只是当局者迷,只有深陷其中的才明白,被不幸笼罩的孩子长大后也永远无法逃离。她深吸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