壶清茶。
他侧身凝着孟慈章,眼神里有点被戏弄的愠怒,“这是?”孟慈章一早摸清了这位的脾气,好言好语笑慰着:“实不相瞒,自玄胜子入府之后,我兄长的病症竞突然大好。想来已是托了真人的福,不必再麻烦玄胜子诵经设坛这一遭。今日是兄长有心一谢,才叫我将玄胜子请过来。”元芳随眼瞧着面前这郎君极尽言语之能,不禁冷笑。请人为什么要绕关子呢?分明有鬼。
他双臂一抱,笑得比木偶面具还假,直直落坐在孟殊台面前。“郎君有话不妨直说,我们道者百无禁忌。”一杯清茶被只修长玉手推过来,轻轻漾起一点微波。“玄胜子好气度,果然不像洛京名利场中腐臭之人。”孟殊台一身紫裳,衣领袖口都绕了一圈金纹,神秘又华贵,比元芳随还像尘世外的古仙人。
“既然如此,便恕在下无礼。"孟殊台略微偏头颔首,姿态优美如鹤,引得元芳随好奇这样一位富贵美人要做什么和他有关?“殊台想娶青兕姑娘为妻。”
“你无礼的过分了吧。”
两人隔着一张灰白小石桌,一双凤眸含着悠然笑意,一双修目怒火闪烁。这片刻静默间气氛剑拔弩张。
元芳随恨恨盯着眼前这人,鼻尖忽然嗅到一股气味。檀香。
他进屋时看见青兕把他的枕头丢到地上,抱起来还没开口问青兕,便闻到枕头上一股檀香。
青兕当时慌里慌张跑过来,一把抢走那枕头揉在怀里,只说是自己失手把香料打翻在他枕头上了,正要去丢掉却遇见他回来了。可是……她知道他从不用香,也不喜身边人用,怎么会把香料拿进屋内,还染在他的枕头上?
怪了。
想起自己一回来,青兕便从房中哭着冲过来抱他,委屈极了的可怜样子.……元芳随眉心一跳,蹭一下从石凳上冲起来,身子越过小石桌一把揪住孟殊台的衣襟,猛力一扯。
“你对青兕做了什么?!”
他凶怒一吼,脖子都吼粗了,双目睁得发红。孟慈章正要上前阻拦,生二生三双双挡在他面前,也一脸愠怒地盯着孟慈早。
孟殊台低笑一声,拍了拍元芳随的手,“冷静。”“我什么也没做,不信你可以回去问一问她。”孟殊台眼角眉梢皆是不屑,被他揪着衣襟也是闲风静月之态,反显得元芳随粗鄙鲁莽。
元芳随“切"了一声,狠厉甩开孟殊台,力气大得孟殊台差点从凳子上摔落下去。
手掌撑在桌上稳定身体,孟殊台面上仍然温柔浅笑。“玄胜子可知她的来处?她家人今在何处?她过往所在何方?若殊台猜得没错,你应当是一无所知。”
他在干什么?想炫耀很了解青兕吗?元芳随刚想反唇相讥,但却发现这人说的是事实。
关于青兕的过去,他真的一无所知。
孟殊台斯斯文文理着自己被元芳随攥皱的衣襟,继续道:“玄胜子很生气我肖想她,是吗?”
“可你要是知道她过去对我的所作所为,会更生气吧?”他突然抬眸,狼似的盯着元芳随,阴寒的目光仿佛泛着幽绿,元芳随一时忘记了呼吸。
孟殊台起身,一把扣住元芳随的手腕,攥得他骨头都快裂开。“我带你去看看我和她的曾经。”
“我说要看了吗?喂!你松手!”
孟殊台不听元芳随挣扎,强硬将人拖来他和乐锦的寝居内,一处处指给他看。
“在这镜台前,我为她卸过成婚的珠冠,立誓婚后以她的心意为上;”“这方小榻,我把自己的私印托付给她,”“这张贵妃榻,是我们第一次亲近的地方,我还记得她肌肤颤动时的样子和触感;”
“这张床……”
每一处刻着他和乐锦往昔的物件,孟殊台都如数家珍,望着它们的眼神炽烈如火,迸发出几近癫狂的明亮。
但面对这张熟悉的床榻时,他像是陷入一个悠长的梦,长到没有尽头。“这张床边,她在我喝药时为我绾过长发,听我讲述儿时养的幼猫;”“也是在这里,我给她系上夫妻间相送的红绳;夜里奔马回来见她一面,只一面,我跑死了两匹马;我们抵足而眠,就快要同生共死…”孟殊台忽然话锋一转,像温柔缠绵的回忆里突然伸出来一把寒刀:“可你知道她是怎么对我的吗!?”
他猛然转身,死死握着元芳随的肩膀。那双眼里含着不甘的蔑笑,但元芳随清晰见到了那蔑笑之下汹涌的恶意。
如恶鬼狰狞。
“你知道你朝夕相处的青兕,曾经是个多浪荡放纵的女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