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回忆
元芳随手肘靠在桌子上撑着脑袋,眼睛里蕴着一层晶亮的期待。“喜不喜欢?”
花花绿绿的点心琳琅满目,元芳随拆了一盒还有一盒,简直堆成了小山。乐锦每款都拈起一块咬了一口,幸福得像小老鼠掉进米缸,冲着他拼命点头。她以为孟家的果脯、聚德酒庄的点心已经是最好吃的东西了,结果还真是天外有天。甜滋滋的点心下肚她就能把一切阴霾都抛之脑后。元芳随眉眼弯弯,密密的小鹿一样的睫毛往下一扇,看着那些点心道:“这些都是我娘温贵妃宫里的……”
他母亲给的东西青兕很喜欢,只这一点就够元芳随开心一天。但这话落在乐锦耳里却有了些旁的意味。她指头将嘴角的点心碎拨到嘴里,咂咂嘴问:“温贵妃……爱不爱你?”如果这位母亲是宫廷御园内一株情感只供君王的牡丹,那乐锦尚为安心。没有感情羁绊的话,他们的远行才会顺利;但她如果只是一位母亲,那可就棘手了…….
乐锦闷声嚼着温贵妃的糕点,心里却自私地期盼着她坏一点,薄凉一点,把元芳随推开,推到自己身边来。
嗓子忽然一堵,好像咽下去一块石头那样震惊。乐锦眼睛微微睁大,不敢置信自己有这样阴暗的念头。
这念头非常陌生但却真实,落地,在心头生根。元芳随轻轻嗯了一声,是对乐锦问题的回应。可乐锦的脑袋渐渐越埋越低,躲似的不敢看向元芳随的眼睛。
“不过,在她面前我总觉得怪怪的。”
元芳随的语气随即困顿起来,“我控制不住地想,如果她真的爱我,为什么会把我送走十多年?可如果她不爱我,为什么见到我之后又经常流泪?”“青兕,”他轻轻唤她,双眸中漫上来一股凉水般的悲哀:“我和父皇母妃的亲缘只有儿时的那十年。不管所有人愿不愿意承认,自我十岁起,我就没有父母了。”
都说血浓于水,亲缘不可断绝,好像血脉就像天道一样,威严不可冒犯。但越宏大的东西,往往越经不起质疑。至少在元芳随简单父皇和母妃的这两天,感受到的不是温情而是别扭、不自在。
这些话他没有对父皇母妃提起过一个字,憋在心口不知多少年,只有在青兕面前可以一吐为快。
半块榛子仁点心捏在乐锦指尖,酥皮掉了几块下来,像斑驳的昏黄月亮落下来簌簌的霜。
元芳随不是一个会失落的人,他哪怕作天作地发脾气也不会去“难过”。但好在乐锦熟悉这样的低落时刻。
曾经她们家附近有好几个孩子都是留守儿童,不见父母时天天想,见着了却又陌生尴尬。大概思念的父母并不是真实的那两个人吧。榛子仁点心被她飞快喂给元芳随,几乎是塞到他嘴里,腮帮子随着咀嚼立刻鼓了起来。
乐锦笑着拍拍手,豪情万丈得像个剑走天涯的侠客:“日子是你自己的,开心心就过,不开心就走。不回头也没关系。”酥脆油香的榛子在齿间噼里啪啦,口舌一瞬间被拽住。但元芳随也说不清是被点心拽住还是被青兕拽住,反正舌尖麻麻的,眼睛里有点想流泪的冲动。但在青兕面前哭多丢份!元芳随还是选择朝她笑。午后秋阳清浅,穿过小花园中的假山石变成不规则的光柱,拖出长长的金色斜尾,落在廊下乐锦的膝上。
膝上放着一个小圆竹托,盛着三四种菊花,按着颜色被一一规放,占据竹托一半,另一半放着一些布料针线和小剪子。乐锦不爱欠别人东西,吃了元芳随的点心便想着做个香囊送他。正垂头挑着花瓣,身后忽然传来一道耳熟却心惊的声音。“青兕姑娘还会做香囊?”
乐锦端起竹托一下子站立转身,有几片浅紫的菊花飘落在了地上。“二郎君抬举了,我随便做着玩的。”
孟慈章背手站在她面前,面上含着笑,但极轻浅,更像是透过这笑在打量乐锦。
乐锦眼观鼻鼻观心,“郎君来找玄胜子?”孟慈章点点头,“是要找他,不过,也要找你。”他笑意加深,嘴角扬起好看的弧度,只有一只眼睛但那却分外明亮,仿佛一簇烟花在眸中绽放。
“青兕姑娘可许了人家?”
乐锦懵然眨眼,完全猜不到孟慈章为什么要问她这个问题,顿了顿后诚实摇头。
“如此便好。”
孟慈章似乎不再想多说什么,转身去找元芳随。不一会儿的功夫,元芳随便领着生二生三随孟慈章去了别处。他走时,特意吩咐生一留下来陪着乐锦。
“孟家二郎君找他干什么?你怎么不去?”生一蹲在乐锦脚边替她捡起方才飘落的花瓣,放在手心里吹了吹才放回乐锦的小竹兜里。
“我们此来不是要帮孟家做个祈福的道场?那二郎君说择日不如撞日,今日便把所有东西都备齐了,只等玄胜子过去。”“我嘛…他拖长声腔,偏低肩膀凑到乐锦身边,轻轻撞了撞她胳膊,悄悄告诉她:“玄胜子不想回来看见你又哭一场,让我保护你。”生一清秀两眉高高抬起,很神气。乐锦看着他就想起元芳随大惊小怪地嘱托他守着自己的样子,噗嗤一下笑出声来。然而元芳随却没什么好心情。
孟慈章领他来了贞园,但贞园里分明没有任何香坛布置,只有孟殊台/独坐浓荫之下,斟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