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父亲能一直做个不问政事的公子,那伯父应当还能容许父亲贤名远扬,可父亲偏偏没有。
魏留彻底支撑不住了。
纵然以她生活的环境,她很早就有了意外可能会比明天更快到来的觉悟,可亲眼看着如同山岳的父亲被一步步逼进死胡同,不得不缓慢崩塌,还是远远起过她的承载力。
魏治叹了口气,快走几步把妹妹抱住,柔缓地拍着她的背部安抚:“不要怕也不要恨,等你出嫁就是别家的人了。
“嬴成蟜其人虽算不上君子,却也绝非小人,应该不会苛待不你,你只需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其它的就不用操心了。“如果……“魏治的话停顿了很久,等到妹妹的情绪彻底平复,这才继续说道,“倘或将来真有紧急,你可学着做一做穆姬,旁的就不必了。听话,勿要再让父亲担心。”
魏留此时已经哭得懵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穆姬是谁。其人为晋献公之女,晋惠公之姐,秦穆公之妻。韩原一战后,秦穆公俘虏了晋惠公,秦穆公因为晋惠公不守承诺与趁火打劫的卑劣行为,想要杀死晋惠公祭天。
关键时刻是穆姬带着太子罃、儿子弘和女儿简璧登上高台,踩着柴草。她派遣使者捧着遭丧所着丧服前去迎接秦穆公,说:“上天降下灾祸,让我两国国君不是用礼品相见而是兴动甲兵。“如果晋国国君早晨进入国都,那么我就晚上自焚;晚上进入,那么我就早晨自焚。请夫君裁夺。”
在穆姬以死相逼之下,秦穆公这才改变了主意,没有杀死晋惠公,而是将他放归晋国,送来太子作为人质。
让她将来尽可能的学做穆姬,也就是说父亲与兄长预料到家族有倾覆之危,需要她用长安君夫人的身份做出保全。不等魏留追问更多,魏治就附在她耳边吐露出了更加劲爆的消息:“我准备将桐扮做陪嫁的童子随你去秦国,你不必过分照顾他,让他平安长大,令我坟前不至于无人祭扫就行。”
魏留本不算充盈的大脑这下被彻底击穿了。不止父亲,连兄长也………
魏留还想追问几句,但魏治却明显不愿再谈了,给护卫们扔下一句把她送回屋中严加看管的命令就急匆匆离去。
整个信陵君府目前优先等级最高的事项就是魏留出嫁,当事人携带利器想要翻墙出府,被魏治逮了个正着,下令严加看管,无疑是大事中的大事,魏治肯定是要向父亲汇报的。
作为整座宅院的实际控制者,信陵君更早地得知了这个消息,抬眼一看是长子来了,立刻低头去琢磨自己的画作,仿若例行公事般问了一句:“安抚好了?”
魏治也如汇报公事般答着:“是,已经安抚好了。”然后冷静就离开了他。
因为信陵君接下来说道:“还是你这个当兄长的知道怎么哄阿留啊,为父到底是老了。
“阿留年未及笄就远嫁别国,我到底放心不下,你这个当长兄的就受点累,送嫁一程吧。”
“父亲!"魏治眼睛瞬间瞪得像铜铃。
“怎么,不愿意?阿留要是知道了可是要伤心的。“信陵君语速不变,画笔的速度却快了许多。
魏治可是精心培养出继承家业的长子,哪里会不懂父亲的用心,当即就跪了,泣声道:“父亲,天底下哪里会有抛弃父亲的儿子呢。”“天底下同样没有抛弃儿子的父亲。"信陵君的声音陡然转沉,“我已老朽,虽死无憾,何如幼者。
“留的心智还做不了穆姬,莫要使她空耗夫妻情分。而且你若得脱,王上便不敢对你的庶弟们下手。”
“父亲!”
“听话,不要再让我担心。”
“是……父亲。”
大
秦王政五年(公元前244年)四月廿一,卜云,宜婚娶。婚字由女与昏字组成,本意是指女子在黄昏出嫁,于是被拾掇一新的赢成蟜在太阳将落未落时翻上了马背,前去迎娶自己的妻子。尽管整场婚事的筹办期长达半年,但有关信陵君勾结秦国,意图谋反的传言从未止息,被风传为交易枢纽的赢成蟜自然也就格外引人注目。一路行来,嬴成蟜都生出了全大梁的百姓不会都在这了,即便魏王出行都不会有这么多百姓围观的荒谬念头。
但好在终究没有天降什么所谓的"正义之士"对他进行刺杀。否则即便对他的性命无法造成伤害,大喜之日也是够膈应的。围观吃瓜的大梁百姓尚且如此,整个信陵君府就更不会给他什么坏脸色。毕竞婚姻是结两姓之好,面上不能差事。
而且依秦魏两国议定的章程,嬴成蟜完全可以早早返回秦国的封邑,到吉日时派个家臣前来迎接导引。
但赢成蟜选择了留下,接上新娘后再同返秦国,已是给足了面子,尽够了礼数。
可要说笑脸相迎,那也算不上。
因为整个信陵君府上有着一个共识,嬴成蟜其人即便不是信陵君意图谋反的流言炮制者,也是背后的重要推手。
要不然那玉圭怎么会恰到好处地被人查出来,还有那么多人亲眼看见。因为有主君严令,以及看在女公子出嫁的面上,不对赢成蟜动手已是极限,真心实意地笑脸相迎着实过于强人所难。这也就导致了嬴成蟜别说是在迎亲时偷看一下自己的新娘是什么模样,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