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正三位内阁宰相为首,六部尚书及诸寺卿等重臣分列两侧。
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或明或暗地聚焦在中央那位身躯因极力压抑怒火而微微颤斗、面色铁青得近乎狰狞的尚书令魏泯身上。
魏泯强忍着家族蒙难、基业被毁的滔天屈辱与杀意,用尽可能简练、却依旧难掩嘶哑颤斗的语调,将岐山魏家庄遇袭之事陈述完毕,最后,他猛地抬头,目光灼灼地逼视御座,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血泪的控诉:“————陛下!诸位同僚!
此伙无法无天的草寇,悍然袭击士族庄园,屠戮良民,抢劫钱粮,焚烧屋舍,罪恶滔天,罄竹难书!其行径已非寻常匪患,实乃对国法纲纪的公然挑衅!若朝廷不施以雷霆手段,速发重兵剿灭,则国法威严何在?天下士族之心何安?臣,恳请陛下,速发关中精兵三万,入山清剿,务必型庭扫穴,斩草除根,以做效尤!”
他话音未落,与其同气连枝的吏部尚书李桥立刻踏前一步,躬身附和,语气激昂:“魏相所言,字字泣血,句句在理!关中乃京畿腹地,王化所在,岂容此等恶匪猖獗,动摇国本!臣附议!请陛下即刻下旨,调左武卫精骑一万,并关中道府兵三万,合力进剿,务求速战速决,荡平匪穴,以安人心!”
刑部尚书张谏之、工部尚书姚振等亦纷纷出列,言辞恳切,一致要求朝廷展现强硬姿态,立即派兵镇压,以维护朝廷纲纪与士族体面。
殿内一时群情汹汹,主战之声高涨,仿佛即刻就要点将发兵,踏平秦岭。
然而,端坐御座的女帝,珠帘后的目光幽深,却并未立刻顺应这番“众议”。
她的视线如同精准的指针,缓缓移过群臣,最终,落在了新任户部尚书、文华殿大学士江行舟的身上。
这位年轻的青衫尚书,自始至终静立一旁,神色平静无波,仿佛殿内这场因血案而引发的风暴与他全然无关。
直到女帝清越而带着不容置疑威仪的声音响起,打破了短暂的喧嚣:“江爱卿。”
刹那间,殿内所有声音戛然而止,所有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那位青衫如玉的身影。
女帝的声音平和,却重若千钧:“你初掌户部,总理天下钱粮、度支。魏卿所请,发兵三万,深入秦岭剿匪,粮草辎重,军饷赏银,皆需户部统筹支应,耗费必巨。依你之见,此事,户部能否支撑?又当如何处置,方为妥当?”
这一问,巧妙地将议题从“是否该复仇”的伦理层面,瞬间拉回到了“能否负担、如何负担”的现实层面。
江行舟被女帝点名,并无丝毫慌乱,只是从容不迫地缓步出列,向御座躬身一礼。
他没有去看那些目光灼灼的主战派,反而将视线转向了面色铁青、悲愤交加的魏泯,语气平淡得仿佛在询问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公务,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关切:“魏公还请暂息雷霆之怒,保重身体为重。未知此番魏家庄突遭劫难,具体损失————几何?若损失不大,或可详查匪情,从长计议,以免劳师动众,空耗国力。”
这一问,看似体恤,实则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瞬间钻入了魏泯最为难堪、
最不愿触及的痛处!
魏泯满腔的悲愤如同被一桶冰水当头浇下,瞬间噎住,脸色由铁青转为煞白,又因极度的憋屈涌上不正常的红晕,嘴唇哆嗦着,张了又合,竟一时语塞!
他能说什么?
难道要在这庄严的紫宸殿上,在陛下和满朝同僚面前,如数家珍般地哭诉自家庄园里被抢走了多少囤积的粮食、多少隐秘的金银、多少来路不便明言的珍宝古玩?
这岂不是不打自招,将他魏家在那看似普通的岐山别院里,囤积了远超一个“清廉士族”应有的、甚至可能涉及贪墨、囤积居奇的巨额财富的事实,赤裸裸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这与他平日苦心经营的“两袖清风”形象,简直是自扇耳光!
魏泯憋了半晌,额角青筋跳动,才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一句含糊其辞、试图轻描淡写的话,声音干涩无比:“这个——损失,倒也————并不甚巨大————主要是一些————粮仓被劫————些许乡土特产罢了————然则,此事关乎朝廷颜面,匪患不除,国无宁日!”
声音越说越低,底气全无,与方才那番慷慨激昂的请兵形成了鲜明而讽刺的对比。
江行舟闻言,嘴角几不可察地微微上扬,牵起一丝清浅的弧度,语气依旧温润平和,仿佛在探讨经义,然而吐出的每一个字,却都如同经过精心打磨的冰锥,精准而寒冷:“哦?原来如此。”
“魏公一向高风亮节,持身清正,家资用度,自是清白俭朴,堪为百官表率。”
“既然魏家庄此番,果真只是损失了几仓寻常粮食,遭了小股不成气候的流寇劫掠————”
他话锋倏然一转,如利剑出鞘,目光清冽地扫过方才那些群情激愤、力主出兵的尚书们,最终坦然迎向御座上那双深邃的风眸,朗声奏对,声音清淅地回荡在寂静的大殿中:“陛下,依臣愚见,此事之性质与规模,恐怕————尚未到需要惊动数万朝廷精锐、耗费巨额国孥的地步。”
“臣冒昧,陈情三点,供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