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然、板桥先生的竹石风骨,抑或是千里先生的青绿山水,固然皆是画道巅峰的神品。
但若单以画境论,或许可令大儒颔首称妙,赞叹技艺超群,却未必能达到让其内心深处感到“满意”的震撼深度。
在此刻的文华殿,“满意”二字,意味着超越技艺层面的灵魂触动,意味着画作中蕴含的“道”,必须能精准叩响郑守常这位特定大儒的文心琴弦,引发强烈的共鸣。
“画道————文道————心中向往之世界————”
江行舟心中默念,识海中万千念头碰撞,眸光逐渐变得清亮透彻,如同拨云见日。
郑公所言“心中向往之世界”,绝非简单的仙境或壮丽河山,其内核在于直指本心,彰显理想,并需蕴含能与大儒文心相呼应的深刻道韵。
“单以画技之精妙,恐难撼动大儒之心。”
一个清淅的策略在他心中成型,“唯有————以文入画,文画合一!”
“将无尽的文思、浩然的意境、乃至对天地至理的感悟,完美融于尺素丹青之中,方有可能创造出足以让郑公满意”的惊世之作!”
刹那间,一个流淌在华夏文脉深处、传承了千古的永恒意象,如同沉睡的巨龙被唤醒,在他心海中骤然清淅、大放光明—
《桃花源》!
那是与世无争、安宁祥和的理想净土!
是自先秦《诗经》中“乐土”向往以降,无数先贤哲人与文人墨客魂牵梦绕、深藏干灵魂深处的终极向往与精神归宿。
它超越了时空,直指人心对美好生活的普遍渴望。
心念既定,神意自生。
江行舟眸中神光湛然,如星河倒卷,深邃无比。
他周身原本内敛的文气开始不自觉的流转,与这宏大的意象产生共鸣,使得他整个人仿佛都笼罩在一层朦胧的清辉之中。
他朝郑守常及御座方向从容一揖,声音清越如玉石相击:“学生已有腹稿,请备长卷宣纸,及赭石、花青、藤黄、朱砂、墨锭数色。”
内侍们早已准备周全,闻令立刻将一应器物躬敬呈上。
宽大的紫檀木案几上,一副洁白如雪、光滑如缎、长达数丈的顶级宣纸卷轴被小心翼翼地铺开,肃穆庄严之意瞬间弥漫全场。
江行舟摒息凝神,立于案前,调整呼吸,将心神沉入那片构想中的理想国。
其周身无形文气愈发活跃,竟与案上的纸、墨、颜料产生了玄妙的共鸣,空气中响起细微却清淅的文气嗡鸣之声,如同春蚕食叶,又似梵呗低吟。
更奇异的是,大殿之内,众人仿佛感到一阵沁人心脾的清风拂过面颊,风中竟带着桃花的淡雅清香、青草的生机气息与湿润泥土的芬芳,令人心旷神怡,恍如置身春日郊野。
这并非实物,而是画意未成,其境已生的征兆!
他提笔,饱蘸淡墨,手腕悬空,臂膀稳如磐石,以一种极富韵律感和自然道蕴的笔触,在长卷最右端缓缓勾勒—
先是幽深奇崛的山口,一道清澈的溪流自山中蜿蜒而出,水声潺潺,似可耳闻;
继而两岸桃花林蓬勃展现,枝干道劲,花朵繁密,落英缤纷,随风飘洒入溪流之中。
其笔意空灵超脱,疏密有致。
寥寥数笔之间,山石的厚重、流水的灵动、桃林的绚烂已然跃然纸上。
构成一幅引人入胜的入口图景,仿佛要将观者的心神都吸入那未知而美好的画中世界。
随即,他换过一支更细的狼毫,蘸取赭石精妙地勾勒山石的自然肌理与阴阳向背。
又以花青调入淡墨,层层喧染出溪流的清澈深度与流动之感,再以胭脂点缀花蕊,藤黄烘托花瓣,朱砂略染霞光。
霎时间,画卷入口处的桃林变得生机盎然,光华流转,花色浓淡相宜,宛若一片云蒸霞蔚的锦绣屏障。
接着,他笔锋更细,心念更专,以精妙入微的工笔技法,干山壁藤萝缠绕、苔藓遍布的细微处,小心点染出一处“仿佛若有光”的狭窄洞口。
那一点微光,处理得极其精到,既不过分明亮刺眼,也不过于晦暗不明。
在画面上显得无比神秘而充满希望,蕴含着无限的可能与引人深入探究的强烈吸引力,堪称点睛之笔。
画至中段,他笔锋陡然一转,气势开阔,境界壑然开朗!
流畅自如的线条与明快温暖的色彩奔涌而出,描绘出一派太平盛世的景象:
平坦开阔、阡陌纵横的土地,整齐俨然、檐牙高啄的屋舍,肥沃丰饶、稻浪翻滚的田地,清澈如镜、鱼翔浅底的池沼,以及往来耕作、桑麻鸡犬相闻,人人脸上都带着发自内心的怡然自乐神情的乡民。
“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
其中往来种作,男女衣着,悉如外人;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
整个场景弥漫着人间至美的安宁、富足、和谐与生生不息的气息,仿佛能听到孩童的嬉笑、老人的闲谈、春米织布的生活之音。
他并未停笔,继续以叙事性的笔法,描绘了桃源中乡民们,发现外来渔夫时纯朴自然的惊讶、“热情好客”的真诚、“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