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小婴心里吁了一口气,忙不迭地点点头,又向苗姐深深鞠了一躬,跨出铁门便撒开了脚丫子。
望着杨小婴的背影,苗姐摇了摇头,这孩子还太小了,她实在下不了手。留下个好印象,但愿有缘再见。
杨小婴一口气跑到了回家的路上才放慢了脚步。
这时候已近正午,县城是去不成了,她只得顶着炎炎烈日,灰溜溜地往回家的方向走去。
也不知走了多久,杨小婴又回到了大河边上。
摆渡船懒洋洋地泊在河边,船上除了喝着小酒的船主,别无他人。杨小婴上了船,把钱递给船主,问道:“师傅,啥时候过河?”
“着啥急?总不能只送你一个人过河吧,再等等。”
是啊,着啥急呢?梦碎了,心也碎了。急着回去干嘛?
从半夜鸡叫到现在,走了不下六七十里,杨小婴走累了,走饿了,也走得万念俱灰了。她跌坐在船板上,虚脱了一般,脑子里空荡荡的,过了好一阵子,等缓过劲来了,才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苹果,一边啃着,一边咀嚼起今天所经历的事儿。
她想不通那个苗姐为什么轻轻易易就放她走了,同样的桥段,她在邻家的电视上看到过,弱女子不都是被迫就范的吗?
她在心里说,苗姐还不算是个坏人,但无论如何,苗姐的那扇小铁门,她是万万不会再进去的了。
一个苹果啃完了,还不见有人登船,大河对岸的河堤上,却能隐隐看见七八个等着过河的人,船主把最后一粒花生米扔进嘴里,不情不愿地调转了船头,缓缓向对岸驶去。
船还没靠岸,杨小婴就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她心里一紧,仰头往岸上看去,才发现是大姐站在人群里向她招手。
小婴暗叫一声糟糕,心情一下子就紧张起来。大姐早已出嫁,小婴已经有小半年没跟大姐打过照面了。此时遇见大姐,对小婴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儿。
“今天干嘛去了?”果然,船刚靠岸,大姐就虎着脸攥住了她的胳膊。
“我、我去镇子上办点事儿。”小婴心里慌慌。大姐比她高出半头,永远都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小婴打小就怕她。
“办啥事儿?别想糊弄大姐!”大姐冷涩的眼睛逼视着小婴,又对船主挥挥手说,“你们先走吧,我等下一趟过河。”
大姐跟谁说话都这样,硬邦邦,冷冰冰,不容讨价还价。
“我想去镇子上搞点路费。”小婴低着头,小声回道。
“搞路费?怎么搞?”
事已至此,小婴知道是瞒不住了。
“我想去卖点血……”小婴把脸扭向一边,强忍泪水,“没卖成。卖血得去县城,我没钱去……”
“你、你是真傻呀!”小婴话音未落,大姐的一个大巴掌已结结实实地呼在她的脸上,她还没反应过来,就又被大姐一把揽进了怀里。
她听见了大姐沉闷的啜泣声,这使她大感意外,记忆里她就没见大姐哭过,她从来就以为大姐是个连哭都不会的人。
此刻大姐嘤嘤地哭了,大姐的泪珠儿顺着脸颊淌到了她的额头上。
“小婴,我老杨家对不住你呀!”大姐粗糙的大手摩挲着她的头发,哭得地裂山崩。
这迟来的肺腑之言,像拉开了一道闸门,杨小婴十八年的心酸和委屈,瞬间便泄洪般奔涌而出。
她伏在大姐的肩头,也嚎啕大哭起来。
大姐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由着她哭了一会儿,才轻声说道:“小婴,今天爸妈都告诉我了,说你想出去打工,去吧,出去闯闯也好。大姐是看出来了,不走出我们这穷山沟,你就不会有好光景。”
说着,大姐把身上仅有的十几块钱都掏了出来,塞到小婴手里,“这点钱你拿着,别嫌少。出门在外哪能两手空空?”
“大姐,我不要你的钱。我知道的,你家里也不宽裕。再说我也去不成了,这钱没地儿用。”
“怎么就去不成了?薛莲不是说今晚就带你走吗?说不定人家现在已经到我们家了,你赶紧回去跟薛莲说,路费请她先垫着,你挣到钱就还她。”
“还可以这样啊大姐?”小婴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有啥不可以的,薛莲对你那么好,帮你一把应该没问题。”
小婴想了想,觉得也只能这样了。正要跟大姐告别,忽然心里又是一沉。
“万一爸妈不让去咋办?”她不安地问大姐。
“你连卖血的馊主意都想得出来,我就不信爸妈还拦得住你。”
小婴挠挠头皮,不好意思地傻傻一乐。
“你呀,今后遇事多动动这里,不要一根筋。”大姐在她额头上戳了一下说道,“别磨蹭了,赶紧回去吧。”
“诶!”小婴高兴地应承一声,转身就跑,跑了没几步,又折回来,把剩下的那个苹果塞进给大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