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远处仙鹤座驾里传来了沉默许久的声音。
“你呢?”连竹无须指名道姓,问出了与川菱相似又不同的话语,“为何修仙?”
“杀人。”
斩珀手握毛笔,说道:“我若成仙,必手刃一人。”
此时此刻,若是有一方清墨白纸,他必定要用失而复得的神机笔当场写下——
李凝铁恩将仇报,背刺挚友,天理难容!
“只杀一人?”
连竹声音迟疑片刻,似乎觉得他目标太小,“杀一人为寇,杀千千万万人为天。你若成仙,能杀的可不止是一人。”
天人山的长老端坐于车中久未开口,一说话立刻惊人。
连见惯了仙长的谢太史,都脸色惊疑不定,怎么天人山的长老道貌岸然,竟然讨论起杀人之道?
庭院里的人不敢多话,斩珀却皱起了眉,一脸不悦。
他道:“千千万万人与我何干,我只杀该杀之人。”
连竹又问:“依你之见,何为该杀。”
斩珀手握玉笔,轻巧旋于指尖,笑道:“推我入井者,断其手脚即可。”
“故意散布谣言,诋毁我与家人者,自食恶果便是。”
“但令我陨落——”
他呼吸一窒,握笔无奈改口说道:“但夺我性命,心存杀心者,杀我偿命。”
连竹不再说话,庭院之中数十人闻言,只觉得诡异非常。
孩童们皆是受过教导,说的都是冠冕堂皇的正义之言,而斩珀不仅要杀,还要断人手脚、要人自食恶果,可谓是穷凶极恶,令人胆寒。
那谢王洪三家小子,亦是握紧了手中匕首刀戟,唯恐斩珀借机发难,要连竹长老为他出头平冤。
然而斩珀心中情绪翻腾,也不过是惆怅自己来去自由,无人能挡,偏偏栽在了最信任的友人手里。
何其可笑。
沉默之中,他似乎听到一声轻笑。
斩珀稍稍皱眉,就听连竹长老沉吟道:“不错。”
没等连竹细说,川菱立刻心领神会取出了一方锦囊。
“师父说不错,那我就带你们入山了!”
这话一出,孩童们面面相觑。
他们听过司天监的教导,这天人山收徒,都是择日入山,怎么到了连竹长老这里,马上就要入山了?
孩童们眼神困惑的求助谢太史,还没出声,眼前便铺天盖地弥漫青烟。
斩珀亦是一惊,想不到川菱居然会移形换影、遁地飞天的术法,难怪她骄纵跋扈,谁也不放在眼里!
没等他仔细琢磨这天人山仙术何等功力,眼前一黑一青一亮,他和两位孩童已经落在了一方白雪皑皑的仙院之中。
天人山终年覆雪,斩珀站在这仙家院落并未察觉到寒冷。眼前池塘水流潺潺,方才驾驭车辆的两只仙鹤,扑扇着翅膀,落在了宽大荷叶之上,悠闲探看这群拘谨的来客。
斩珀觉得奇怪,川菱却身着青色长袍款款走来。
“这便是天人山青竹峰,以后,我是你们师姐。”
她温文尔雅的模样,与山下娇俏短打扮的性情截然不同。
能入仙山,有了法力高强的师姐,又没有司天监仔细提点,入山孩童自然收不住本性。
“师姐,这就是天人山吗?”
“连竹师父呢?”
“我们什么时候学习仙法?”
孩子们叽叽喳喳,竟然半点不认生,纷纷出声。
那川菱丝毫不生气,眉目温柔的回答道:“师父身体欠佳,先回房休息了,仙法的事情不急,我们先约法三章。这天人山与世隔绝,也不是没有几个对头,你们既然成了天人山弟子,务必谨记‘护佑山门’四字。”
修仙宗门规矩繁多,斩珀远远站在后面,无趣的听着。
什么以宗门为荣,为宗门驱除敌手,发扬宗门的老话,无论是哪一家都大相径庭。
孩子们倒是连连承诺,愿为天人山鞠躬尽瘁舍生忘死,唯独自由散漫惯了的斩珀,心生厌恶,懒得再听,转头百无聊赖的端详起这青竹峰。
眼前仙院覆盖冰雪,依旧绿树葱郁,三间主院掩映于青绿竹林之间,曲水潺潺,鸟兽争鸣,两只仙鹤悠然自得惬意畅快。
斩珀耳边是川菱与孩童真切的对话,川菱宛如转性,成为了众多孩童的温婉大师姐,耐心回答着他们的全部问题,可斩珀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
他琢磨不透连竹为何要点名找他,更琢磨不透这天人山怎么说进就进。
皇城远处看似遥不可及的人间仙境,竟然瞬息即达。
水池瑶台,处处卓然,他总有哪里不对,又说不上哪里不对。
斩珀皱起眉,忽然俯身捡起了池塘旁的鹅卵石,狠狠往仙鹤砸去!
仙鹤脾气暴躁,若是凡人戏弄,必定啄翻来者,气势汹汹堪比大鹅。
可这鹅卵石扑通入水,溅射了两只仙鹤一身水花,它们依然优哉游哉,仿佛无事发生。
斩珀见多识广,顿时觉得他们并没有入山,倒像是入了——
一个虚妄幻境。
这幻境不像什么道行高深的修士捏造的,仙鹤呆愣木讷纯属装饰,竹林郁郁葱葱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