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进发不回家是常事，他早上在地里忙几小时，中午锄头镰刀一丢，人跑去镇上打牌喝酒，晚上睡在酒友家里，第二天又是如此。
吴水仙咬牙切齿恨恨骂着张家几辈仙人祖宗，换做平日，一定把这个赔钱货狠狠打一顿，但不知道怎么回事，现在她看到张佳兰心里就莫名其妙发憷，特别是每回小蹄子砍猪草的时候，在板子上剁的咔咔直响。
吴水仙闭着眼睛，入梦前还在想，等张进发回来，再好好的收拾她一顿。
“你能不能小点声！让不让人午睡？”
张佳红叉腰站在炤屋门口，她的屋子挨着炤屋，躺床上就像睡在案板上，耳边全是剁菜声。
张佳兰三两下砍完猪草倒进猪圈里，从头到尾没有要搭嘎的意思。
张佳红快气疯了，嘴里骂骂咧咧一脚踹上背篓，咚咚咚跑回房间，狠狠地把门甩上。
外面的骂声，张佳兰早已习惯，两辈子过来，整个张家的人都毫无改变。
她蹲在菜园子里面拔野草，一边在心里算账。
在张家，她是起的最早睡的最晚的人，全家五口人，养了三只鸡两头猪，五个人有八亩地。
她从天不亮就要起来喂鸡喂猪，再煮所有人的早饭，吴水仙生性懒惰，顶多去砍点猪草种点蔬果。下面的张佳红和张佳军天天嚷嚷着读书，从来不会帮家里做什么。
张进发吃喝赌齐全，八亩地一年到头从来种不到六亩，里面有三亩地都是张佳兰种的小菜和应季的小麦，粮食甚至赶不上家里的吃。
嫁给傻子不是好出路，但是留在张家同样也不是好的办法，张家从里到外布满蛀虫，已经烂到骨子里。
她勤勤恳恳从早干到晚供着几个祖宗吃饱穿暖，到最后的下场还是吴水仙把她给卖出去，没了傻子还有瘸子跛子老头。
她得给自己找一条出路。
正想着，能找什么好出路的时候，突然听到篱笆外头有人叫自己。
张佳红丢了杂草站起来，看到胡婶儿站在外面，扛着锄头光着脚，应该刚从地里回来。
“中午大太阳，这么晒，咋还在园子里忙？”
张佳红笑：“菜地老发野草，中午没事，我正好来拔了。”
胡婶儿叹她勤快，早上天茫茫亮，就看到在屋里屋外的忙，像极了自己年轻的时候，身上一股子冲劲儿。
“来，婶儿在山里摘的野枣，你抓一把吃。”
张佳兰还没来得及推拒，胡三青已经从兜里抓出满满的一捧，塞在她手里。
枣子熟透了，长的不大，但是隔着皮都闻到酸甜味。
“好吃的，我家那个小子小时候最爱吃。”胡婶儿叫她尝一颗看看。
张佳兰笑了笑，拿起一颗吃，咬下去，酸甜味儿溢出来，汁水也足。其实小时候她也喜欢吃，只是个子小摘不到，其他村里的小孩子都是大人抱起来摘，但是张进发很少在家里，也没这个耐心，她只能捡两颗掉在地上的坏枣。
吃完一颗，张佳兰又拿起一颗塞进嘴里，抬头就看到胡婶朝她笑眯了眼，
“好吃的很，婶子我摘的树顶上的枣，太阳雨水最多，个头都大些。”
张佳兰不好意思白吃别人的，拿起刀要给她砍两苗菜，“不知道婶喜欢什么菜，我今年的葫芦瓜长得好，回去切了炒肉吃。”
胡三青拉住张佳兰，“我一个大人要你小孩子什么东西，主要是来看看你在家里好不好。”
“里头的没欺负你吧？”胡三青朝里面努了努嘴，小声说：“其实婶子也有私心，你听了不要生气。”
张佳兰：“婶子说就是了。”
胡三青走近了些，“我们村里人知道你过得不好，从小到大不容易。婶子家里有两个儿一个女，没得多富裕，只是温饱都顾得上。胡运和胡历两兄弟，性格都好，手脚勤快，唯独嘴巴笨了些，晓不得说什么好听的话，你要是看得起，婶子就喊他们两个过来......”
胡三青被卖到丰口村胡家当童养媳，从小没有名字，直到和胡家大儿胡长树结婚才起了个名字叫胡三青。
“婶子，我知道你为我好。”张佳兰垂下头，“只是我家里这样，只怕拖累了你们。”
“拖累，什么拖累？”胡三青热热切切把她拉近，“只要你不嫌弃，婶儿就去托林书记保媒，他在村子里说话有分量，你爹和你后妈多少也要听的。”
张佳兰抿了抿唇，心里很没底。
上辈子胡婶儿家里几个孩子姻缘都不错，胡运高中考上大中专，毕业分配去了银行工作，后来娶了领导的女儿。胡历读书稍微差点，考上一所本科大学，毕业分配去机关单位，另一半是大学同学。
胡家从村里搬到城里，一路平步青云，发展的十分好。
她渴望挣脱张家这个牢笼，但是经历过一世，知道他人的命运一路向阳，她同样不忍心坏了罗家的命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