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家很受气,和岳父岳母的关系并不那么好,这次单位集资买房子,他是想接着这个机会搬出来。但是他没有钱,他的钱都是媳妇在管。他想和我借钱,我没借;他来找小萍,小萍也没有钱借他。最后他就办了停薪留职,跟着一个老板去海南了,因为老板提前给他了一笔安家费。上个礼拜,他就已经走了,媳妇和娃娃回了娘家。小萍边说边骂我,边骂边哭……”
“今天收到小东的信了。他说自己老早就想去外面看看了,现在他在海口很好,让我不用挂着他。他说自己是儿子,没什么怕的,让我多去看看小萍。是,我欠小萍太多,可小东就少吗。那天在小萍家里,她一直哭一直骂,骂我不关心你,骂我没良心。我听着,没说话,我不知道怎么去解释。这种样的我……最起码麻烦可以少给他们添些,还是……不联系的好吧。”
“好久没有来喽。小李从北京回来一段时间了,恢复得有点慢。以前都是她照顾我,现在换我照顾她。每天买菜,三餐做饭,陪她做下床康复,还打扫房间,怕病气影响。时间不够用,总有做不完的事。而最近我也腰疼,去厂医院拍了片子,说是腰椎盘突出。自己也得按时吃药了。终于晓得为什么那年小萍照顾你的时候,为什么那样了。不容易啊不容易。但只要人活着就好,慢慢来,是不是。”
“你们听说了吗?厂子就要搬迁了,新厂在曲靖,四十五岁以下的职工都要过去,不过去的就按下岗安排。不知道小萍那边怎么安排。我们老工人村的也要搬了,说要换房子。这块地皮已经卖了。总厂重新给我们老的安排住房,但也是要个人出一部分钱。也不知道要多少。”
“昨天我去找小萍了。小萍说她和姑爷商量了,还是去曲靖。只是小外孙已经读着小学了,转学又怕对娃娃影响。我想说,娃娃可以我来带。但小李现在又还是半个病人,一老一小,我能不能照顾好呢。可能是看到我想说没说的,小萍直接说了句‘自己的兵自己带。各人管好各人。反正买房子我也没有钱呢。’我认得她说的意思,就算我这边房子钱不够,我也不可能去找她和小东的。”
“今天,厂子正式搬迁了,小萍她们也走了。这块土地空空的,就像什么都没有存在过。
我去送她们,她塞给我了好多东西,都是新的。我本想问问她,领带夹还在不,还是开不了口。她临走时给了我一个小东的地址和传呼机号码,说小东没在海南了,又去了温州,打那个号码是他就会回电话。车开的时候,她喊娃娃跟外公拜拜,自己一句话没说。”
“最近我们这些老人也安排好了,搬去新的住宿区,叫什么红云寺小区。这片工人村也就要拆了,以后怕是见不到这个荷花塘子了。”
“明天早上,厂办会安排人来给我们搬家。今晚是在这里的最后一晚了。想想时间真的快啊,一转眼四十年都快过去了。那年我们家从马家大院搬来时,小萍都还没有生,现在她都做妈妈,去到曲靖了。小东当时也还小,天天楼上楼下地跑,现在也去外面闯世界了。现在连我也要走,工人村、红砖小楼、灯光球场、荷花塘子……都要没有了。以后怕不会有人再记得这里有过的辉煌,这里夏天盛开的荷花,这里奔跑过的小娃娃,和我们这些老倌老奶喽。不过,又何必要让人记得呢?那些和我一起上了战场却再有回来的战友,那个曾经在边境上苦苦等我的姑娘,那最后也没有能和我过到老的发妻,都不需要别人记得,他们和她们都活在我的心中,无论在哪里,我都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