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伤员间穿梭,逐个把脉,身边的小和尚捧着笔册将其一一记录下来,好对症下药。
她走过去,双手合十:“可是慧真方丈?”
慧真两手合十回礼:“晨曦公主。”方丈土黄色的袈裟被洗的发白,袖口间还有布丁,沧桑的面孔如阳光下的湖水,既柔和又沉静。
战争之中伤患成群,禾光也有其他要务,便不再耽搁大家的时间。二人只聊了几句,禾光再次感谢后便告辞离开。
“晨曦公主。”慧真在背后喊住她。
往日庄严肃静的宝殿,一排排铺满了床被,伤兵的血渗透绷带,将这些床被染红,痛苦的哀嚎声不断响起。高堂之上,慈眉善目的静静俯视众生百态。
禾光回头就见,穿着简朴甚至可以说是破烂的慧真站在伤员中,一手举着剜腐肉的刀,一手垂在腹前,手腕上的佛珠粘了点血。
“听闻您在调查韩家的旧案?”
禾光点头,回过身,正面对着慧真:“是的。”
慧真想到那些往事,长叹一口气:“韩将军死的冤枉。”
百无聊赖的裴毅闻言抬起头,望一眼这位方丈。
他记得,韩氏一族的案件,是皇帝主审。
他说的是大实话,不过正是因为这句是实话才令人噤若寒蝉。远一些的没听见,近一点听见了的伤员都忘记哀嚎了,张着嘴仰头望向慧真方丈。
方丈破烂的背影一下子变得高大起来。
禾光许久没说话。
她不说话,一圈听见两人对话的伤兵也不敢吭声。
“是的。”半晌她才开口。
承认过错很难,承认过错并负担起责任更难。
慧真不再说话,他摇着头又叹了口气。面前这个伤兵服的麻药已经见效,他蹲下身用刀刮去他脚踝的腐肉。
日头逐渐毒辣,几个赤膊的男人们蜜色背脊上满是汗珠,岳元城最高的瞭望台被烧塌了,他们正合力抬起一根两人合抱的木柱打算重建一座。
不远处的酒楼也倒了,十来个捂住口鼻的人在焦黑的废墟上穿行,将挡住街道的碎石乱砖搬到木车上运走。
经过这种高大的建筑下偶尔会闻到腐臭味,那下面被压着的死尸一时弄不走,烈日下很快就腐烂发臭。
经过数日的清理,岳元城的大门和些许低矮的房屋已经修缮好。连夜逃出岳元城的百姓又踩着晨光回来,虽然不少人的房屋都被烧毁了,但总比浮萍般居无定所强。
此时他们正忙着重建家园。
禾光穿过街道,不时有人与她打招呼,禾光一一回应。阳光下,岳元城的百姓与驻守在此地士卒们一同劳作,焦黑的房屋之上又建起新墙,这座城宛若新生,恢复生机勃勃的景象。
西岳的太阳似乎比都城的太阳更毒辣些,禾光走到一处树荫下擦汗:“父亲安排的人就快到了,我们也要走了。”
几个月的军旅生活让她改变许多,也不讲究那么多规矩了,抬起手用袖子擦汗。
莹白的皮肤被晒的微微发红,细密的汗珠如露水般挂在绒毛上,这些在阳光下分毫毕现。裴毅看着她的手略过小巧的下巴,他的目光像是被什么东西黏住,就这么黏糊糊的挪不开。
禾光有所察觉,回头看过来。
裴毅的喉结滚动。
禾光装模作样的咳一声,快速将目光移开:“我前日收到信了。”
她试图转移裴毅的注意力。
“嗯。”他应一声,心不在焉的样子。
“父亲不让我重审韩氏的……”
“我能不能亲你一口再谈正事?”裴毅打断她,浓黑的睫毛水润润的,那或许是汗,但此刻看来更想泪。
禾光惊疑不定看过去,他的眼睛如同上好的黑曜石,看起来不像是开玩笑。
她的头刚转过来裴毅忽然矮身凑过来,在她脸上吸了一口。
吧唧一声脆响。禾光捂着脸跳开,直接跳出树荫,瞪圆一双眼睛看他,又左右看看,确认没人看过来。
裴毅好整以暇的站在树下,含着似笑非笑的眼。
“流氓!”禾光跳进树荫,朝他小腿肚子踢了一脚,红着脸快步走开了。
公主从小到大的教养刻在骨子里,大庭广众之下是不会疾步快跑,只将两条腿迈达飞快。裙子里的裤腿要磨出火星子了,裴毅只稍稍加快步伐就赶上来。
“怎么了?你要耍无赖?”
禾光双唇紧抿,两腮鼓了起来,怨愤的瞪他一眼。这个模样若旁人作起来,裴毅不会多看第二眼,但她这样,他只觉得娇俏可爱。
直看得心痒手也痒,恨不得将她捧在手心的揉一揉。
两人的动静已经引来了旁人的侧目,裴毅想着留到私下里好好揉搓一番。
“我耍无赖?”禾光不由提高音量,又生生压下去“明明是你在耍无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