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宣幼青把这些年的盘算筹谋事务巨细讲给他听,沈逢舟纵有万般不愿让她涉险,可他不得不承认,他这个徒儿,选了一条比他能耐的路。
他自知拦不住她,沉沉叹了一口气,自怀中摸出李姓官员的那一沓自述,推到宣幼青面前。
“那年中秋之前,桐泽县县衙里头来的那位贵人,这姓李的不敢直言其名讳,说的是出主意的另有其人。”
宣幼青点头,展开纸张一眼,便对上了红章山上谭家老爷子说的那位“蔺大人”。
昔年在礼房当值的人,县衙往来待客均要记册,如今回忆起来每一个落在纸上的名字,都是有名有姓。
工部都水司主事蔺均洪——连官职都记下了,回去交予陆仕谦查,应当很快就会有眉目,她如是想。
*
淮州城内。
陆仕谦伏案几日,将理刑司的案子归置了七七八八,正准备趁着休沐再去一趟红章山。
本该在府宅里头替他打点看望谈老爷子所用赠礼的晁年,着急忙慌地到衙门里头来寻他,跑出了一头的热汗。
陆仕谦从书案上抬头,眉间微微一皱:“何事慌张?”
晁年喘匀一口气,道:“大人,蔺老爷来家中了。”
陆仕谦笔一顿,心下忽然隐隐有些不妥的预感。
伯父来淮州了?
“随行几人,可有说来淮州是个公干还是为何?”
晁年摇摇头:“身边只带了长随的朱大哥,没有旁人,想来不是公干。”他特来跑这一遭,便是要问如何招待,“如今人已经在家中安置下了,晚间用饭是在外头,还是在家中?”
陆仕谦平日用饭多在公署,来淮州这么些时日,能称得上常去的地方,也就只有平烟酒楼一处。只是眼见离下值也不远了,也不晓得平烟酒楼现下还有没有雅间,晁年还在等着陆仕谦拿主意,好赶在饭点之前拿一个定夺。
陆仕谦下意识不想让伯父过早与平烟酒楼接触,便问:“伯父那处可有何交代?”
晁年摇摇头,都是自家大人亲近的长辈,不拘这些小礼。
“那便买些淮州时令的菜式,在家中用饭吧。”
晁年应了一声,转头从理刑司大门出去,沿着繁华街巷走过一圈,挑了凑够一桌子的淮州名菜,这才转过头去,将陆仕谦接回了府。
陆仕谦进门直奔花厅,见到蔺均洪恭恭敬敬行礼,喊了一声伯父。
蔺均洪点点头,抬手示意身边人出去,晁年见这情形,便是伯侄二人有私事要说,便也退了出去。
陆仕谦直起身,道:“伯父此行淮州,闻清有失远迎。”
蔺均洪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若不是我那老仆写信问候,我还不知道查案都查到我头上来了。”
陆仕谦一顿,也不掩饰:“闻清手中有一案,牵扯景和十一年桐泽县县衙访客,伯父当年恰好也在桐泽县,不过是例行查问。”
蔺均洪素来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只是今日言语间的肃厉更重一分。
他冷言道:“你也不必瞒我,我知道你在查景和十一年白蒲村剿匪一案。我也可以告诉你,当年向太子提议剿匪的人,不是旁人,正是我。”
他抓住陆仕谦眼中一瞬闪过的错愕和惊惶:“六部不止你有好友,那老仆也是我多年心腹,他们想告诉你的,也是我想让你知道的,追究起来,没有意义。”
陆仕谦感觉自己心中有什么咔嚓一声,碎了。
他尽力平复自己的心绪,从未觉得眼前的伯父如此陌生。
那个与他谈起志向受挫时,会用“直绳者,枉木之所憎也;清公者,奸慝之所仇也”勉励他的长者,如今却告诉他所寻求的真相没有意义。
“何为没有意义?”他紧握自己的双拳,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问出了这一句。
蔺均洪似乎是对他恨铁不成钢:“克端那个性子,把你教得太直太刚,我本以为让你去刑部是对的,理天下刑名判是非对错,能让你本心少受些挫,可如今看来,你还是太过天真!”
圣上老了,六部朝臣即便再纯直,也难免有自己的偏向。
伯父一直隐隐偏向东宫,也知道他与三殿下交情匪浅,只是二人从未正面提及过。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三殿下在打什么主意,指望一个案子让东宫易主?蚍蜉撼树!螳臂当车!”他一抬眼,看见自己侄子那副倔驴的模样就来气,“即便我告诉你白蒲村一案是我出的主意,我不过一说,殿下不过一听,白蒲村之后剿匪的功绩,白纸黑字万民所见,没有假!”
陆仕谦因为失望和震惊的双眼泛红,他定定看向自己敬重的伯父,缓缓向后退了一步。
这一步横亘在近乎父子的二人之间,犹如鸿沟。
蔺均洪见他这样,终是不忍,叹了一口气:“闻清,我不是要你违背本心。其余的案子,你想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