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隔绝在外,离开不远就被人叫住。
他们离开的方向和朝臣不同,临渊的皇帝在深爱的妃子死后又不顾劝解再无子嗣,所以没走出几步就只剩下钟照夜和钟不秋。
钟照夜对钟不秋最是挑剔,不喜她一身反骨,厌恶她淡漠疏离甚至偶尔流露出鄙夷的眼神。
高大的人不愿离自己的亲妹妹太近,非要空出一个水缸的距离。升起不久的太阳所带来的亮光只能照亮钟照夜的侧脸,给人的温度却如钟不秋的眼神一样冰冷。
钟不秋对钟照夜属实没有好感也懒得同他废话,淡淡道:“如果你是因为昨天的事为钟瑶芳出头,那我要提醒你,你们的纵容会害了她。”
钟照夜想说的并不是这个,蹙眉道,“为何上朝?”
“因为无聊。你怕我抢走属于你的位置?不是吧,你到现在都没信心吗。也太差劲了。”
见钟照夜铁青一张脸,钟不秋才觉得心情好点,嗤笑出声,“钟照夜,权力在你面前真是唾手可得。”
“你难道要我像你一样被父皇忽视,被宫人怠慢吗?”钟照夜冷声质问着。
他到现在都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他怎么会错呢?钟瑶芳就是张升向上爬的梯子,但这把梯子不是只有他才能爬。
皇宫是用金银美玉堆砌的地狱,如果没有钟瑶芳的亲近、钟续的关注和张升的“关照”,钟照夜就会像二皇子一样死在冰冷的湖水里,捞上时斗篷下还是担保的秋衣。
想到这,钟照夜面带嘲讽,“钟潭死了。”
谁?钟不秋迟钝一瞬,脑海中很快浮现出小孩子的脸。稚气的脸上笑起时有两个梨涡,褐色的眼睛和小虎牙使他活像头戴的老虎帽,自己不理他也会安静的待在一边。当初真心待过的皇弟怎么会被轻易忘记呢,现在想来也不是他不愿意来见自己,只是再也来不了罢了。
钟照夜见她愣神,继续道:“陈嫔死后他没了依靠,连件像样的冬衣都没有。据说是玉佩掉入湖中,亲自入水去捡。什么样的玉佩值得他冒性命危险去捡,你说是吧。”
藏在斗篷下的手死死攥紧,胸口如被巨石压住难以呼吸,可她最厌恶自己在别人面前狼狈的一面。
钟不秋极力压制情绪,声音冷若冰霜,“所以呢,你是想说没有他们你多活不下去,还是想看我失态,还是说,你想继续当年的话题,向我证明你才是对的。”
被踩到痛楚的钟照夜不再是那夜只会大声辩驳的少年,他盯着钟不秋依旧平静的脸,异常平静,“有时候你真让人害怕,钟不秋。”
容冽坐在炉火边,双手抱在怀里取暖,盯着又冒热气的水壶不耐烦的抖起脚。
往常隔着几米就能听见的脚步声今天响起的格外的慢,早已习惯钟不秋跟他抢茶水的容冽独自坐在冷清的屋内还有些不习惯了。
又往壶中加入一碗凉水,拿起斗篷起身就要去找人。
外头的冷风透过门缝吹在他的脸上,还不等他完全迎它进来,一张冻到发白的脸出现在他面前,戴着的帽子不知何时被风吹掉。
对钟不秋完全没防备的人大叫出声,“大冷天不知道保暖啊!”
“你说,冬天的湖水冷不冷。”
“什么,喂!”
眼前的人精神恍惚,面白如纸,嘴唇却格外鲜红,失神的眼睛在看清熟人后直接闭上。
容冽毫无防备地抱住钟不秋,滚烫的额头贴着他的脖颈感觉要烫掉一层皮,耳畔的呼吸声粗重无力,像是重病许久的病人。
“钟不秋?别睡,别睡!”
“让我歇一会。”
怀里的人说完这句话便不再出声,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晕过去了。
凤仪宫的床铺柔软温暖,对病患相当友好。容冽轻手轻脚地将钟不秋放上去,脱去她的斗篷和外袍,给她盖上棉被。
布满老茧的修长手指探入鹅黄色衣袖,搭在纤细的手腕上仔细诊脉。
这样的场景初到道观时经常发生,床边的人渐渐由袁罗变成江槐序最后是他。十年来他不仅习武,还要为钟不秋练就一身医术,只是这次竟是悲伤过度。
“冬天的湖水冷不冷。”
没头没尾的一句八成和病情有关。
钟不秋不愿说,便是拿火钳都敲不开嘴。容冽叹息一声,将茶壶中的茶叶倒回罐子,一壶再冒热气的水倒入面盆擦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