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整”二字，若叫旁人听来，只会觉得老祖宗果然是糊涂了，说话颠三倒四，不近情理。
独有宝玉，坐在夜凉如水的台阶上，望着空旷天宇，念着这齐整二字，整个人便似痴了一般，不能有丝毫动弹。
鸳鸯拿了大衣服出来，替宝玉披上，说道：“夜里凉，二爷注意添衣服。”
宝玉转头来看着她，一时怔忡，似是神思尚未从远方回来。过了一会儿，方讶了一声，站起身来，谢过鸳鸯：“有劳姐姐。”
鸳鸯笑一笑，也在台阶前坐下，仰头望着月亮，问道：“二爷不去睡觉，在想什么？”
宝玉复又坐下，说道：“今晚月亮难得，略坐一坐。姐姐出来了，老祖宗倘若一时醒来……”
“我叫了琥珀在屋里候着。二爷不用担心。”
宝玉点点头，两人都不再说话，静静听着秋声四起。
自打当年在贾母面前赌咒发誓，什么宝天王宝皇帝，她一概不嫁以后，鸳鸯一直远着宝玉。最近一两月，因为都在贾母跟前侍候，两人方才接近起来。
宝玉此时望着月亮出神，鸳鸯略微猜着他的心事。
不免想到好姐妹袭人，心头冷笑两声：你倒是如愿以偿，终于做成姨娘。可这样的宝二爷，当真是你的良人？
忽又转念到自己身上，一旦贾母这座靠山倒了，大老爷当日是发过狠话的，自己就算当真绞了头发去做姑子，也未必能逃得过他的魔掌。
自己的落梢，多半还比不上袭人，可有什么资格去奚笑别人？一时也不由得惶恐心酸。
两人默默坐着，各自想着自己心事，正是：高天一轮月亮，红尘两样愁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