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断簌簌下落的雪花,张玥柠曾经兴奋得如孩童般俏皮的话语,言犹在耳。
北京今年这么好看的雪景,她却不会再和他一起看了。
“没想到今年的雪会下得这么大。”
程启锋闻声转头,吴赫已经走到了身后,手里拿着两罐可乐,接着便递了一罐给他。程启锋接过,发现可乐是冰的。
他扬了扬眉: “大雪天喝冰镇可乐?”
“是啊,这感觉超级爽,试试?”吴赫狡黠地眯起了眼睛。
于是,打开易拉环,咕咚咕咚喝下一大口,那冰凉的酸爽感觉一下从头顶贯穿到了脚底。
可是这体验感真的不赖,他顺势夸着: “感觉真棒,你丫挺会喝啊。”
“疯子...”吴赫继续喝下一口可乐,眼睛看着前方,慢悠悠地用手接住飘落的雪花,语气却十分认真: “勇敢点,不能回头,就走得更远吧。”
“好,我知道。”
雪能吸声,周遭安静得没有一点声响,除了吴赫浑厚的话语尾音,还有两人喝下可乐时液体滑过喉结丝丝密密的声响,空寂辽远地在耳边回荡了很久。
大雪停后的次日,太阳出来了,倾盆而下的饱满金黄在清晨时分便洒满了整间屋子。程启锋正坐在公寓的书桌前,努力把草稿纸上零碎的大纲编纂完整。
早在两个月前,乒乓杂志专栏主编按照往年惯例,面向近几年来最热心的球迷及读者,抛出了每年年末的常规问卷调查:
《今年的国际乒坛,你最期待谁的故事?》
两个月的官网、论坛、贴吧还有手写信件的投票,总算在新年到来之前有了结果。
综合所有渠道的票选,程启锋意外当选了球迷们今年的“心中之最”。
李国亮将任务布置给他,让他自己亲自梳理一番这几年的心路历程供杂志社那边参考,主题关于成长,时间从进入国家队的第一年至今,内容由自己即兴发挥。后续杂志社会根据他们的需求再进行总体的修改和排版。
原本心里积累了很多话想写,可真正提笔的那刻,他愈加迷茫,频繁咬着笔帽于混乱脑海中吃力地回想着曾经那些成就和挫败的画面,想到一句写一句,可每每都是刚进入正题就再也写不下去。终于在写废了十几张纸后感到太阳穴跳得生疼,最后双眼虚晃到无法再静心思考,脑中所得也是空空如也。
愣神许久,他自嘲地笑着摇了摇头,右手的拇指就在刚刚放空思考时被自己不断抠着,此时已经不小心撕扯得破了皮,带上了微弱而又钻心的隐痛。
此时彼刻,疼痛感让他回过神,重新投入思考,重新回顾着自己从曾经的叛逆浮躁逐步走向沉稳持重的这些年。
在过去与现实的边缘不断游离又徘徊,程启锋踱步到镜子前直勾勾地审视起自己,看着自己手腕间始终不敢摘下的护腕,关节处紧紧缠绕着的白色绷带,还有抬起手臂后肩膀、胳膊等多处不太光洁的皮肤上,曾经因打过封闭针而产生的隐隐淤青仍旧一览无余。
平时乍一看都不太明显,但仔细靠近观察,才肉眼可见到身体上的这些似有若无的痕迹与瑕疵,都是这些年为了那枚白色小球奋力拼搏过而留下的证据。
职业生涯至此,他没有单打冠军,距离最近的那次还因为自己的不争气硬生生地丢掉了。双打成绩的确辉煌,但作为一名运动员谁不想真正拥有只属于自己的天下。
然而他没有,一个都没有。
他这才发觉自己如此糟糕,虽然伤病缠身,可他浅薄贫瘠的过往仿佛并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地方,老天好像一直在给他的命运章节不断打上或长或短的休止符,把他职业生涯里的记忆分割成残垣断片,以致于现在寥寥几句似乎就能说清道明。
更关键的,他需要回忆的这些年,每一年,每一天,甚至每分每秒,都与张玥柠紧密相连。
他垂头,一声叹息,仿佛从未想过有一天让他写出自己的故事时竟会有那么多痛苦的牵扯。
只不过,时间紧迫,最后他还是咬着牙,忍着痛,赶在杂志社要求的交稿日前夕圆满完成了任务。他的故事被刊登在了新年第一期杂志的人物专栏上,这是他第一次透过别人的角度来了解自己的过往,内心倒生出了几许欣慰。
这一期的杂志,远在万里的她还能看得到吗?如果看到,还会不会在她心里掀起一丝涟漪?
他的心紧了一下,不由地自顾自点头又摇头,一阵鼻酸。
一切都变了,又好像一切都没变。从那以后,雾霾散尽,大雪融化,每天的太阳开始照常升起。阳光散开的时刻,所有人都在继续生活,也都会忘记昨夜几乎摧城的风雨。
在程启锋的眼里,张玥柠离开后的日子宛如白开水一样平淡无奇,他所有的伤痛情绪也很快被日复一日忙碌的训练和各站比赛所顶替。只不过在偶尔的男女队集中训练时,在大家一起扎堆去食堂吃饭时,在队里集体或他们自发组织的聚会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