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已经很高了,他气息粗重,冷汗涔涔,半晌伏在床头回不过神来。
直到细微试探的敲门声响起,他才渐渐如脱魇般清醒,涣散的目光投向门口方向,木门吱呀声开了,虎头虎脑的骆图源探了进来,他见凌澹已然转醒,端着手上的药碗飞奔而去。
“哥哥喝药。”怕他没看见自己口型,骆图源贴心的凑近了点,脸贴脸,“这是阿姐亲手煎的药。”
凌澹不喜与人太过亲近,不着痕迹的往里侧挪了小寸,可偏生这姐弟俩没有丝毫眼力界,见他往里面挪了挪,骆图源还以为这是在邀请他上座,于是满心欢喜的爬了上去。
凌澹:…
他接过药碗一饮而尽,想让骆图源快点离开,可又在骆图源捧着碗准备离开之际,他飞快在黄纸上写下一句。
骆图源听到响声,停下脚步去看,他能认识简单的字眼,跟着读出来:“你阿姐呢”
“阿姐?”骆图源回想起今日清晨,骆枝枝顶着乌青的眼睛生无可恋的说要出门去做社畜的场景。纵使阿姐的神色历历在目,可那两个紧要字眼在骆图源这里已经非常模糊了,他艰难的拼拼凑凑,亮光乍现。
“阿姐说她去做畜生啦!”
凌澹:?
骆图源不觉得自己表述有任何问题,他捧着药碗出去不久,又抱着几包芝麻烧饼回来,骆图源宝贝似的打开,火候正好的芝麻烧饼被刀自中间割开道口,骆枝枝塞了几片洗干净的生菜和猪头肉进去,红绿相间,颜色搭配的很别致。
两人捧着烧饼坐在塌边吃,骆图源吃的满嘴都是芝麻,胖乎乎的脚丫在榻边晃来荡去,嘴里还不住嘟囔着:“阿姐说,骨肉果菜,食养尽之,多吃才能好得快。”
他知晓凌澹听不到自己讲话,却还是多愁善感道:“阿姐真傻,只把肉给我和哥哥吃。”
他越说声音压得越低,情绪低迷起来,渐渐地,他开始小声抽泣,豆大泪珠断了线似的滚落,最后,他开始仗着凌澹听不到毫无心理压力嚎啕大哭起来。
身边的人动作一顿,莫名其妙的看向旁侧这位吃着吃着饭开始恸哭的孩子。
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俊朗的面容染上困惑之色,缓慢的咀嚼几下后,他在纸上写道:“纵然不甚美味,却也不至于要哭。”
他举着纸展开给他看。
骆图源忙里偷闲看了眼,哭的更大声了。
—
招聘跑堂伙计倒是不难,她如今还剩下一位账房先生的空岗。
面了不下十个,每个人都说自己珠算如何如何,吹得天花乱坠,骆枝枝微微一笑,直截了当甩出永安食肆四月账目来。
十个速减到了一个。
剩下的一个,似乎腿脚有些毛病。
察觉到骆枝枝望着他的腿时,男人竟大大方方亮出来,也没有为此遮掩自惭的意思。
“陈年往事了,若是管理员想听,我自会一一说给您。”
她当然没有揭人痛处的意思,也并非歧视残缺之人。账房先生不比跑堂灵活,他只需按弄算盘珠子收账记账即可。
若是天生便是如此,她也不会斤斤计较这般多,同林巧巧实话实话便是。只是,她熟知穴位筋骨—那人的腿分明是被打断的。
骆枝枝摇头,露出不甚在意的模样:“您的专业能力足以掩盖您的缺点,这些就足够了。”
说完,便紧紧盯住男人的脸,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在她表达出对此并无兴趣之时,男人并未作出如释负重的表情,隐隐的,还有点遗憾,但很快又扯开那张干瘪的脸笑:“得您看重,不甚荣幸。”
他在遗憾什么?
她怀揣着满脑子疑云去了村子情报中心—村中百年老槐树下。
妇人们扯东聊西,没一会儿说到了村里的婚丧嫁娶上,骆枝枝躲在槐树后,手做喇叭状喊:“我瞧那黄童生还未娶妻,谁有适龄的姑娘给介绍介绍。”
绿杉女人哈哈大笑:“就黄童生那年纪,能匹配上的哪还能称得上姑娘。”
“人家是读书人,别管芳龄几何,八成还看不上咱们这些大字不识一个的白丁。”
见她们话题始终绕不到黄童生的腿上,骆枝枝躲在树后再次喊了声:“他那腿都瘸了,还能嫌弃谁!”
妇人们终于意识到出声之人不在她们之中,她们翘首四处打量:“刚谁在说话?”
骆枝枝不好意思的跳出来,她从小布兜里抓了把干炒瓜子,试图跟她们拉近些距离。
“姐姐说说。”
妇人们讳莫如深的对视了眼,拎起小马凳跑了。
骆枝枝好奇心更重了。
若是此人身上背着官司,纵然能力再出色也不会在她筛选范围内。她还要给自己挣个好口碑。
近墨者黑,系统学着她的样子揣度着:“都说最毒妇人心,黄童生的腿怕不就是她们打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