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场刚刚新雨过后,但书生的青衫整洁如新,纤尘不染,脚底也无任何泥土痕迹,山野中的瘴气也不近其身。
正是先行赶来贵州的岳不群。
岳不群也在打量着时年三十七岁的王阳明,这位被后世公认的“大家”、“圣人”,与孔子、孟子、朱熹并称“孔孟朱王”。
嘉靖后的隆庆帝朱载坖评价其:两肩正气,一代伟人,具拨乱反正之才,展救世安民之略,功高不赏,朕甚悯焉!
此时王阳明穿一件洗得发白的棉布长衫,肘部补丁用青线细细缝补,却浆洗得没有半分污渍。
他的面容清癯,颧骨略高,一双眼睛亮得惊人。
像浸在龙场山泉水里的星辰,没有半分贬官的颓丧,倒有股“万物皆备于我”的平和。
他的手掌因常年握笔、偶尔帮村民劈柴,磨出了薄茧。
岳不群注意到他的左手小指缺失了半截,这是因上疏弹劾刘瑾受廷杖时,行罚官的失误导致的残疾。
最奇特的是他周身气韵,虽无半分内力,却隐隐与天地共鸣,有古炼气士之风采。
岳不群赞叹道:“阳明先生在龙场一载,从‘困于境’到‘安于心’,这份心外无物的修为,已得圣贤真传,不负‘龙场悟道’之名,可喜可贺!”
说话间,岳不群已经到了茅草屋面前。
王阳明缓缓起身,对于瞬间来到自己身边的书生,目光中没有波澜,明澈如初,道:“居士谬赞,守仁不过粗通心性之理,何足挂齿。不知居士何人?”
声音清越如磬。
岳不群拱手为礼,道:“华山岳不群,特来拜会阳明先生。”
王阳明的眼神中终于有了异样的波澜,岳仙人之名,即便自己身处边陲,最近几日也有所耳闻。
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俗。
王阳明还礼道:“荒山野岭,竟得岳真人法驾光临,幸甚。”
随后王阳明请岳不群进了茅屋,两人相对而坐。
屋里陈设极简,一张木板床,一张破书桌,书桌上堆着《大学》《论语》《孟子》,还有一些零零散散的《传习录》手稿。
除此之外,还有几本记录流民情况的册子——那是王阳明一年来走遍龙场周边,记下的百姓疾苦。
驿卒小周端来糯米粥,王阳明道:“小周,再劳烦阿婆盛一碗粥吧,今日来了客人。”
小周道:“好的,先生。”
少顷,小周便又端来一碗,放在岳不群面前。
岳不群出言道谢。
小周连忙呵呵笑着说“不用谢、不用谢”,然后退了出去。
王阳明道:“岳真人,请喝粥。”
岳不群道:“多谢阳明先生盛情款待。”
王阳明的举动随和自然,不像是对待一个仙人,而是一位老友。
两人将碗中米粥喝的一滴都不剩之后,岳不群才开口,直明来意。
“当今天下,政弊民困。岳某虽是江湖中人,但也心系万民,欲在大明推行改革,使百姓能安居乐业。但改革一事,岳某无法久居朝堂,需大贤辅佐。愿请先生出山,上整朝纲,下安黎民。”
王阳明默然片刻,道:“官场污浊,非一人之心能改。治国平天下,当从‘致良知’入手。若人心不正,纵有良法美意,恐亦难施行。”
“先生所言极是。”
岳不群点头,道:“然若不革除弊政,百姓困苦,又何来闲暇致良知?此即先生所谓‘知行合一’。知民生疾苦,就当行改革之事。”
王阳明道:“守仁如今在龙场,教村民识字,帮他们修水渠,虽处蛮荒,却也能亲身践行这知行合一之道。但是朝堂局势错综复杂,若守仁前往,前路如何尚且未知,但恐怕这龙场的这一块小小净土,很快又会被浊世所吞没。”
岳不群道:“先生说知行合一,可先生的‘知’与‘行’,难道只该限于龙场这方寸之地?横渠先生曾言,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既然阳明先生已于龙场悟道,理应将自己之道,践行天下。若是因为前路困难,便畏首畏尾,又哪里是真正的知行合一?”
思索片刻,王阳明拱手道:“岳真人一言,令守仁醍醐灌顶。”
岳不群的指尖在桌上一点,一道法力在桌上浮现出一幅微型舆图。
舆图之上,有江南的良田被豪强圈占,流民在山道上逃荒;有北方的边军穿着破甲,粮饷被宦官克扣;有南赣的盗匪拿着锈刀,身后跟着一群面黄肌瘦的百姓。
“先生请看。”
岳不群的声音沉了几分:“这天下万民的‘心’,都在盼着温饱安稳,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