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存的矿工们看到满目疮痍的大地,看到切腹而亡的吉川宗茂,又看到满地武士的尸体,内心中的惶恐达到了顶点,陷入了集体性的癔症。
石见银山的动静实在过于巨大,即便更远处的村庄和城镇上的民众,也感受到了大地的剧烈震动。
“地震了!”
他们纷纷跑出屋舍,伸长脖子看向石见山脉方向,那里有冲天而起的金属巨龙和震耳欲聋的轰鸣声。
“不是地震!!那是什么?”
“是天狗降临?还是大魔缘现世?”
各种光怪陆离的传说和迷信瞬间充斥了他们的脑海,巨大的迷茫和不安笼罩了所有人。
他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可怕的事情正在发生,而他们无能为力。
“石见银山魔缘事件”迅速成为了石见地区一个真实而恐怖的传说,笼罩在所有倭人心头的阴影。
甚至,这些矿工中有人偷偷为“吞山明神”立起粗糙木牌,以祈求明神的怒火不要再次降临到自己头上。
恐惧在这个时代,完成了最荒诞的信仰迭代。
而倭国本土的神灵,香火也陡然鼎盛起来。
上至天皇大名,下至普通民众,都需要一个信仰,才能支撑自己的心理不崩溃。
消息很快传到了统治石见银山的周防国大名大内义兴的耳中。
“胡说八道!怎么可能有人能搬走整座矿脉?定是地震引发了山崩,尔等愚昧,看错了!”
穿着华贵具足的大内义兴在居馆内愤怒地斥责报信的使者。
“无稽之谈!简直是糊弄鬼呢!这是不是你们为了推卸看守不力的责任而编造的谎言?!”
大内义兴抽出腰间的倭刀,不由分说,一刀便将报信使者的头颅砍了下来。
但是,大内义兴内心深处的不安,却越来越浓重。
随着更多、更详细的报告传来,以及派出的探子反复确认了矿脉的消失,只留下了巨大的、仿佛被啃噬过的地壳创口后,大内义兴终于认命了。
“银山消失,非战之罪,乃明国鬼神?”
大内义兴手中拿着吉川宗茂切腹之前手写的木板,怔怔出神。
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和恐惧,将大内义兴笼罩。
石见银山发生的事情,已经超出了战争、谋略、甚至自己认知中任何妖术的范畴。
这是天灾级的力量,是神话中才有的场景,怎么会降临在自己的地盘?
明国鬼神?
大内义兴仿佛抓住了什么关键信息,福至心灵!
难道是因为自己资助的浪人,跨过重洋去掠夺大明,触怒了大明的神灵?
天照大神啊!
大明的神灵都显灵了,您在哪里啊!
“快!快!传我命令,将所有去往大明的浪人跟武士,全部召回!全部召回!”
大内义兴疯狂的跑出居馆,歇斯底里的下达命令。
让大内义兴内心稍感安慰的是,接下来的几天中,整个倭国陆陆续续传来许多怪谈。
近江的“掠食之神”,纪伊的“木之天魔主”,足摺的“吞沙恶鬼”,筑前的“黑山山神”,还有石见的“吞山明神”。
原来不止自己的地盘遭遇了恶魔,这让他心理好受了一些。
但是大内义兴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短短一天之内,倭国会出现这么多恶魔?
难道平安时代预言的百鬼夜行要来了?
这个疑问,不光笼罩在大内义兴的心中,也笼罩在无数见证了神迹的倭人心中。
面对这种无法理解、无法抵抗的力量,最原始的恐惧攥住了所有人的心。
一传十,十传百。
很快,整个倭国都陷入了集体性的恐惧与困惑当中,惶惶不可终日。
数日后。
京都,御所内的一处隐秘神殿。
神殿内光线晦暗,唯有长明灯的火苗在不安地跳跃,将墙壁上斑驳古老的壁画映照得影影绰绰。
空气里弥漫着陈年线香和沉淀了千年的肃穆气息。
当代天皇,后柏原天皇。
一位被幕府架空、空有尊位却难有实权的君王。
此刻正身着净衣,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与惶恐,跪坐在一尊巨大的、木质已显暗沉漆黑的神像前。
神像以黑铁与沉香木雕琢,呈现武士般的刚毅姿态,怒目圆睁,手持雷光般的剑戟,乃是神话中执掌武力、征伐与雷霆的国津神明——建御雷神。
后柏原的声音因恐惧和连日的失眠而微微沙哑,他不再顾及君王应有的威仪,更像一个在巨大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