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像是一群行将就木的蚂蚁,在这一望无际的荒原上缓慢地蠕动着。
没人说话。
哪怕是平时话最多的马驰,这会儿也闭上了嘴。
饥饿和疲惫像两座大山,压得每个人都直不起腰。
终于,那片土岗子出现在了视线里。
荒草凄凄,断壁残垣。
几棵被雷劈过的老柳树,歪歪斜斜地立在那儿,像是几个佝偻的老人,冷眼看着这群落难的过客。
“到了”
走在最前面的尖兵,沙哑地喊了一声,身子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
陈墨抬起头。
他看见在那个原本是庙门位置的土堆后面,突然翻起来一块带着草皮的木板。
紧接着,一个人影钻了出来。
穿着一身打着补丁的旧军装,左胳膊吊在胸前,那是王成政委。
“回来咧”
王成的声音有些发颤,那是地道的冀中口音,带着股子像黄土一样厚实的亲切感,“都回来咧”
他快步走下土坡,那只没受伤的手伸出来,想要扶一把陈墨,却发现陈墨背着人,根本腾不出手。
王成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他没说什么多余的话,只是侧过身,冲着那个黑黝黝的洞口喊了一嗓子:“来人!接应!”
呼啦啦。
一群人从那个不大的洞口里涌了出来。有战士,也有老乡。
他们接过伤员,搀扶着走不动的同志。
一双双粗糙的大手,一个个结实的肩膀,在这个时候就是最坚实的依靠。
陈墨感觉背上一轻。
那个伤员被接走了。
他直起腰,浑身的骨节都在咔咔作响。一阵眩晕袭来,他晃了两下,被王成一把扶住。
“走。”王成的声音很低,透着股子心疼,“回家。”
家。
在这个乱世里,这个字眼显得那么奢侈,又那么沉重。
陈墨跟着王成,钻进了那个洞口。
外面是炼狱,是焦土,是绝望。
里面却是另一个世界。
一下到地道里,那股子闷热燥气就被隔绝在了外面。
扑面而来的是一种带着潮湿泥土味的凉爽,还有一种让人鼻头发酸的、久违了的烟火气。
这条地道比北小王庄的要宽敞得多。
两边的土墙被铲得很平整,每隔几米就有一个用来放灯的壁龛。
豆大的油灯火苗跳动着,把长长的影子投射在墙上。
越往里走,声音越嘈杂。
不再是枪炮声,也不是哭喊声。
那是生活的声音。
“嗡嗡嗡”
一阵沉闷而有节奏的响声传进耳朵里。
陈墨转过一个弯,眼前的景象让他愣住了。
这是一个巨大的地下大厅,足有两间屋子那么大。
顶上用粗壮的柏木柱子支撑着,显得格外结实。
大厅正中央,盘着一个巨大的石磨。
一头眼睛上蒙着黑布的毛驴,正拉着磨盘,不知疲倦地转着圈。
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将毛驴弄进来的。
而毛驴的旁边,几个穿着蓝布褂子的妇女,正围在磨盘边上,用笸箩接着磨出来的玉米面。
金黄色的粉末在昏暗的灯光下飞扬,像是金沙。
“这”
陈墨有些恍惚,仿佛又回到了太行山、延安的根据地的氛围。
“这是咱们的磨坊。”
王成指了指那头毛驴。
“从村里抢救出来的。这畜生也是命大,鬼子扫荡的时候它钻进了红薯窖,躲过了一劫。”
再往里走。
是一排排整齐的地铺。
那是伤员和老人的休息区。
虽然简陋,铺的都是干草和破席子,但收拾得很干净。
几个年轻的姑娘正在给伤员喂水、换药。
那是根据地的野战医院。
“人之初,性本善”
一阵稚嫩的读书声,从更深处传来。
陈墨循声走过去。
在一个稍小的洞室里,摆着几块大石头当桌子。
十几个孩子正盘腿坐在地上,摇头晃脑地背着书。
黑板是一块涂了墨汁的木板,粉笔是白色的观音土块。
讲台上站着的,正是白琳。
她拿着一根柳条教鞭,那双眼睛却透着股子,读书人特有的认真和执着。
这里是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