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手端着药碗,一手拿起碗中的瓷勺舀起汤药。
动作竟带着一丝与他气质全然不符的耐心。
试了试温度,觉得尚可入口,他才将药勺稳稳递到她紧抿的唇边。
苦涩辛烈的气息瞬间钻入鼻腔。
沈青霓的眉头拧得更紧,那本就毫无血色的唇瓣抿成了一条苍白的直线,甚至微微向内凹陷,抗拒的姿态无声却坚定。
萧景珩忽然低低地笑了。
那笑声很轻,他微微倾身,薄唇几乎贴着她滚烫的耳廓,声音带着蛊惑:
“嫂嫂……”
这熟悉的称呼此刻听来,只觉讽刺无比。
“病了,就得吃药。”
他的语气像是在哄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却字字带着冰冷的钢针,“这时候耍小性子……可不行。”
话音落下的同时,那抵在她唇上的药匙,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强势,不轻不重地按压了两下。
苦涩的汁液瞬间浸润了她干燥的唇瓣,那苦涩的味道顺着缝隙渗入口腔,刺激着她的味蕾。
沈青霓的眉头死死拧在一起,身体本能地想要后缩,却被牢牢禁锢在男人坚硬如铁的怀抱里。
她没有烧到神志不清。
若她真的糊涂了,她大可以任性到底,紧闭双唇,甚至狠狠打翻这碗药,将苦汁泼他一身,也无所畏惧。
可她还清醒。
清醒地记得昨夜他那句如同淬毒寒刃般的警告:
“若想平安度日,还是早些断了那些不该有的念想吧。”
那冰冷的字句,比这碗药更苦、更毒。
断掉念想,才能换取苟活。
巨大的无力感和一种近乎自毁的绝望席卷了她。
罢了……
她放弃了挣扎,带着一种彻底的自暴自弃,甚至主动地张开了嘴,任由他将那一勺勺苦涩难当的药汁灌了进来。
出乎意料,他并未过多折磨她,喂药的动作虽强势,却也算利落。
一碗药见了底,他便将她轻轻放回枕上,甚至还细心地替她掖紧了被角。
他的目光扫过旁边漆盘里那盒精致的蜜饯,却没有伸手去拿。
“苦吗?”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看着她因为药力作用而微微蹙起的眉头,看着她苍白唇边残留的一丝褐色药渍。
苦?
何止是苦!
那强烈的苦味从食道一路灼烧到胃里,几乎要将她的五脏六腑都腌透,舌根麻木发干,连呼吸都带着那股气息。
她不想回答,一个字也不想说。
只是再次闭上眼,将脸更深地埋进枕头里,摆出一副彻底沉睡的姿态。
一声极轻的嗤笑再次响起。
萧景珩伸出手,指尖拂过她滚烫的额头,将那被冷汗濡湿的几缕碎发拨开。
那动作,竟带着一丝的轻柔,但出口的话语,却比那药汁更加刺骨:
“苦的话……”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而清晰,如同烙印,一字一句钉入她的耳膜:
“那就好好记住这个滋味。”
记住这因不该有的念想而自尝的苦果。
记住这无力反抗、只能被动承受的屈辱。
记住……谁才是真正掌控一切的人。
言罢,他不再停留,起身,拂了拂衣袍上并不存在的褶皱,转身离开了。
留下床上那紧闭双眼的身影,在无人可见的角落,藏在锦被下的手指,已深深掐入掌心。
……
日子依旧在按部就班地流淌,下人依旧恭敬地唤她娘娘。
然而,那一声声称谓之下的目光却如同无数细针,无声地刺穿着她。
鄙夷、艳羡、困惑、漠然……种种复杂难辨的情绪,**裸地写在一张张恭敬低垂的脸上。
管事的嬷嬷前来回话,姿态无可挑剔:“启禀娘娘,王爷体恤您玉体违和,唯恐您来回奔波劳心伤神,不利于修养。
故吩咐,请您安心在腾安阁静养些时日,待身子大安了,再议回殿之事。”
话说得委婉周全,滴水不漏。
可沈青霓心底一片寒凉。
昭华殿……大概是回不去了。
那些目光汇聚成的言语,早已昭示着她的新身份:一只被豢养在金丝笼中的雀鸟。
心头郁气翻涌,如同沉重的石块压着。
她强撑着病后依旧虚软的身子,扶着床柱想要站起来,看看外面的天空。
脚步刚挪动两步,几个新调来的丫鬟便迅速围拢过来。
为首的丫鬟椿眠脸上挂着职业化的关切笑容,动作却半扶半推地将她往床上带。
“娘娘身子弱,当心再受了风。”椿眠的声音甜腻,手腕却如铁箍。
“我只是想看看景色。”沈青霓蹙眉,尝试解释,声音带着久病的沙哑。
“娘娘该多休息才是。”另一个丫鬟也凑上来,手已然搭上了她的肩膀,施力下压。
那力道,与其说是搀扶,不如说是钳制。
她们并未认真听她说什么,也不在意她想要什么。
她们需要确保的,仅仅是她保持完好的状态。
她们关心的,只是她这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