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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暴雨围城(1 / 1)

七月的暴雨来得毫无征兆。秦风刚把最后一份防汛预案塞进档案柜,窗外突然炸响的惊雷震得玻璃嗡嗡作响。铝制窗框在狂风里呻吟,他瞥见诺基亚屏幕上那条气象局橙色预警短信还躺在收件箱里—发送时间是三分钟前,信号格在满格与空白间抽搐。

秦风抓起椅背上的明黄色雨衣就往楼下冲。镇政府大院已经变成汪洋,积水漫过膝盖,漂浮的垃圾桶撞在\"为人民服务\"的鎏金标语牌上砰砰作响。他看见李卫国的黑色桑塔纳萨特在雨幕中亮起双闪,引擎盖被核桃大的冰雹砸出密密麻麻的凹坑,像张长满麻子的脸。

手机信号格彻底消失的瞬间,秦风听见远处传来房屋倒塌的闷响,那声音像是有人把麻袋扔进深井。雨刮器在挡风玻璃上划出扇形盲区,隐约可见食堂屋顶的彩钢瓦像风筝般掠过天际。

红岩岭的盘山公路成了泥石流的通道。秦风抓着工程车副驾驶的扶手,看见挡风玻璃上的雨刷器已经开到最大档,橡胶条在玻璃上刮出刺耳的吱呀声。对讲机突然炸响秋雨燕的声音,混着电流杂音:\"你们左前方三百米!有生命体征!

车灯刺破雨幕的刹那,所有人都倒吸冷气—七十岁的孤寡老人王秀兰正抱着碗口粗的柑橘树,浑浊的洪水已经漫到她胸口打着旋。她身后二十亩柑橘园正在塌陷,挂满果实的枝桠像垂死的手掌伸向天空,成熟的柑橘砸在水面发出闷响。

秦风扯下雨衣,军用安全绳在腰间勒出青紫印子:\"我水性好。掌心吐了口唾沫,把尼龙绳在腕上绕了两圈。雨水顺着眉骨流进眼睛,视网膜上残留着老人蓝布衫的残影。

安全绳在激流中绷成弓弦。秦风每往前一步,小腿就像被无数双手往下拽。洪水裹着碎石撞在腰腹间,嘴里泛起的铁锈味不知是血还是泥。离老人还剩三米时,上游冲来的双开门冰箱残骸突然砸向柑橘树,冷藏室里飘出冻鱼和饺子,在浪尖上跳着诡异的舞蹈。

秦风扑过去的瞬间,柑橘树拦腰折断。他左手攥住老人衣领,右手死死抠进树皮裂缝。安全绳在玄武岩上摩擦出刺耳声响,十指指甲全部翻卷,血珠刚渗出就被雨水冲淡。对岸突然亮起探照灯,秋雨燕站在挖掘机铲斗里,天美集团的工程车正用婴儿臂粗的钢索拽住即将坠入深渊的树桩。女人手里的扩音器在雨幕中震颤,音波撞在悬崖上反弹出重重回声:\"我数到三!

钢索崩断的刹那,秦风抱着老人滚进急流。十根安全绳同时从两岸甩来,像蛛网兜住坠落的飞蛾。王秀兰怀里的柑橘硌在他胸口,腐烂的果皮渗出粘稠汁液。

青石巷的积水漫过门楣时,十二户人家正在阁楼上敲着脸盆。搪瓷盆底的牡丹花纹在积水里明明灭灭,秦风瘫坐在冲锋舟里,看着李卫国用消防斧劈开防盗窗。书记的白衬衫贴在背上,露出一道道树枝划出的血痕,像是被人用朱砂笔打了红叉。

渔船在洪水中颠簸如落叶。秦风半截身子泡在水里,正把哇哇大哭的婴儿递上工程车铲斗。突然有人拽他裤腿—八十岁的赵瘸子死死抱着泡胀的柏木棺材板,怀里还搂着老伴的遗像。黑白照片上的老太太穿着对襟袄,笑容嵌在积水倒影里。

洪水漫过下巴的瞬间,秦风抡起消防斧。棺材板裂成两半,泛黄的结婚证飘在水面,公章上的\"青河县人民政府\"字样依然清晰。老人突然松开手,遗像上的老太太在漩涡里微笑,照片角上的\"人民照相馆\"钢印随波逐流。

凌晨三点,临时安置点的白炽灯管滋滋作响。秦风数到第二十七个湿透的档案袋时,医务室突然传来尖叫。王秀兰攥着把生锈的柑橘刀,刀柄缠着褪色的红布条,正对着要给她输液的护士挥舞。

秦风轻轻握住她枯枝般的手腕。老人突然安静下来,从怀里掏出个泡烂的血橙,果皮上的霉斑组成奇怪的图案。浑浊的泪水滴在发霉的果皮上,在碘伏棉签旁汇成小水洼:\"这是留给小孙子上大学的他爹在矿上没了\"

窗外,天美集团的挖掘机正在疏通河道。秋雨燕踩着齐膝的淤泥走来,香奈儿外套沾满泥浆。风半瓶矿泉水:\"李强的车在省道出口找到,行车记录仪显示他暴雨前就去了市里。

秦风捏扁矿泉水瓶。安置点外,李卫国正在呵斥玩水的孩子,嘶哑的嗓音混在柴油发电机轰鸣里。十二艘渔船在操场排成方阵,船头晾晒着抢救出来的户口本、存折和褪色的全家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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