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刘府深处,一盏孤灯如豆。
周绾君垂首,凝视着手中那只青瓷药碗。碗中,深褐色的药汁微漾,倒映出她低垂的眼睫,以及窗外一隅渐沉的天空。那水面之下,另一个“世界”正随着涟漪扭曲、变形——那是刘府倒映在药汤中的镜像,一个常人视而不见,于她却是生死场域的领域。
她屏息凝神,双手稳如磐石,连最细微的颤抖也无。十天了,自以“投亲的远房侄女”这名不副实的身份,踏入这深似海的宅门,她便如一枚悄然落入棋盘的棋子,在这光影交织的迷局中,步步为营。
“老太太,药煎好了,此刻温度正好。”她声线柔和,似春日溪流,将药碗稳稳递到刘老夫人枯瘦的手中。
老夫人抬起浑浊的眼,那双眼球如同蒙尘的旧琉璃,此刻却清晰地映出周绾君纤细的身影。在那微微凸起的弧面上,周绾君看见了自己扭曲的倒影,甚至能从那有限的映像里,分辨出身后房梁的木质纹理,以及窗外那株老槐树随风轻摇的枝桠。
“绾君啊,”老夫人啜了一口,慢悠悠地道,“你这孩子,心细,手也巧。这药火候,比那些毛手毛脚的丫头强多了。”
“是老太太不嫌弃。”周绾君谦卑应答,眼角的余光却似最灵敏的触须,悄然扫过梳妆台上那面边缘已泛出铜绿的小圆镜。镜中,房间的布局,门外廊下偶尔经过的仆从身影,皆如皮影戏般——掠过。这便是她的战场——每一处光滑的表面,每一片能捕捉光影的所在,都是她窥探秘密的窗口,连接着现实与那诡谲镜像世界的桥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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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沉得如同化不开的浓墨。
周绾君仔细闩好房门,又将窗户掩得只留一丝缝隙,让月光如银线般渗入。她将那小铜镜郑重置于桌前,镜面朝向窗外那弯冷月。
“可以开始了。”一个低沉的声音,仿佛自幽谷传来,在寂静的房中回荡。那是周影,她的镜像,是她在那个倒悬之宅中的眼睛、耳朵,是她半身般的存在。
周绾君微微颔首,伸出纤指,指尖轻轻触碰冰凉的镜面,一股微妙的联系瞬间建立:“今日,可有发现?”
镜中的周影,面容与她一般无二,眉宇间却凝着一层化不开的忧色:“刘把头的镜像,行踪愈发诡秘。每日酉时三刻,必入西厢房后的那间暗室,停留约一炷香。今日我冒险贴近了些,听得他与心腹谈及漕运‘私货’,言语间提到‘朔夜潮平,鬼门大开’。”
“朔夜潮平…”周绾君蹙眉,指尖在桌面上无意识地划着,“是本月廿九,漕船趁夜色过水闸之时。这‘鬼门’…所指为何?”
“难以分辨,”周影的身影在镜中微微晃动,似水波荡漾,“关键处,他们便压低了嗓音,如耳语般。我只能从其口型隐约判断,与一批‘特殊货箱’干系重大。”他顿了顿,声音更沉,“还有,我在刘府影宅的库房镜像中,窥见了一批被不祥黑气缠绕的货箱,箱体上…印着奇怪的标记。”
“是何标记?”
“一只飞鸟,双翼却被沉重的锁链束缚。”
周绾君迅速取过一张素笺,用细笔蘸墨,将那标记仔细描摹下来。飞鸟,锁链……这意象透着一种矛盾的挣扎与禁锢。
“还有…”周影的声音带上了罕见的紧绷,“那股意识…又出现了。今日我试图再靠近些,一股冰冷的意识骤然扫过影宅,充满了‘秩序’与‘清除’的意味,与之前那些猎人的气息,同出一源!我及时遁入一处断墙的阴影,方才避过。”
镜像猎人。他们果然还在附近,如影随形。
周绾君深吸一口气,胸腔内的心脏沉甸甸地坠着:“下次,莫要再行此险招。我们…不能再失去彼此。”
镜中的周影,嘴角牵起一丝极淡的笑意:“放心,我比你想象的要谨慎得多。倒是你,身处那龙潭虎穴,需得万分警惕。我总觉得,这刘府…绝非表面上这般简单。”
周绾君吹熄了烛火,只留一盏小小的油灯,火苗如豆,在昏黄的光晕里跳跃。她开始实施今夜真正的计划——以水为媒,施展“流影听”秘术,窥探刘府最核心的机密。
她取出一只盛满清水的黄铜盆,盆沿刻着细密的符文。水面平滑如镜,倒映着跳跃的灯焰。她双手轻抚盆沿,指尖泛出微不可查的莹白光芒,低沉的咒文自唇间流淌而出,似古老的歌谣。
“以水为眼,以影为耳,流影听,启!”
水面应声荡漾,一圈圈涟漪中心,渐渐浮现出刘府书房的倒影。那是刘把头每日必至之处,亦是处理不可告人事务的秘所。
水影之中,刘把头的镜像正与三个心腹密谈,声音透过水波传来,带着奇特的扭曲感:
“……这批货,必须在廿九日前装船,错过此次,便要再等下一轮潮汐。”刘把头的倒影在水面晃动,语气不容置疑。
“可是把头,近来官府查得紧,漕运司新上任的那位监察御史,听闻是个油盐不进的主儿。”一个矮胖的镜像忧心忡忡。
刘把头冷哼一声,镜像的面容显得愈发阴沉:“放心,上头早已打点妥当。况且,咱们走的…本就不是明路。”
“那批‘特殊货箱’……”另一个瘦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