绡改了口,眼中却满是担忧,“这些东西,直接交给刑部吗?”
“不。”林晚昭接过册子,翻了几页,便将其合上,“在府里辟一间祠堂出来,就叫‘亡名堂’。”
“亡名堂?”
“将《香嗣录》上那一百位听魂女子的名字,一一刻成牌位,供奉进去。”林晚昭的指令清晰而冷静,“每日供奉一盏清茶,不焚香,不跪拜。”
她顿了顿,看着红绡不解的眼神,一字一句地说道:“记住了,她们不是需要祭品的鬼神,她们是证人。我们要查的,不是鬼,是人心。”
当夜,亡名堂布置妥当。
一百个黑漆木牌位整齐排列,上面刻着的每一个名字,都曾是一个鲜活的生命。
没有香火缭绕,只有清茶一盏,气氛肃穆而悲凉。
林晚昭独自一人立于堂中。
她挽起衣袖,露出手腕上那枚已经与血肉融为一体的“归魂印”。
她取出听魂针,毫不犹豫地刺破指尖,将一滴鲜血引出,点在针尖之上。
随即,她以血为引,以针为媒,开始逐一轻点那些牌位。
每点一个牌位,她脑中便会涌入一股庞杂而混乱的执念,那是每一个女子临死前最深的怨与痛。
她的脸色一分分变得苍白,额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这是在安抚,也是在承受。
她在用自己的血,自己的意志,去平息那百道灵魂最后的嘶吼。
当第一百个牌位被点过之后,林晚昭踉跄一步,扶住了身旁的桌子。
她摊开手掌,只见那枚原本盘踞在整个手腕、狰狞如鬼面的“归魂印”,此刻竟暗淡了许多,繁复的灰黑纹路已经退至掌心,凝聚成一小块不再扩张的印记。
百魂的执念,终被安抚。
沈知远带着一身夜露赶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他连忙上前扶住她,眼中满是心疼:“你又何苦如此?”
“这是我该做的。”林晚昭摇了摇头,气息虽弱,眼神却愈发明亮。
沈知远叹了口气,递过一张纸条:“宫里传出的消息。今日下午,陛下密召了李怀恩。”
林晚昭展开纸条,上面只有一行字:听魂司可查百官,但不得涉宫闱。
“呵。”一声冷笑,自她唇边逸出,带着无尽的嘲讽,“他怕的不是香火,他怕的是真相。”
他怕这把火,最终会烧到他那张至高无上的龙椅之上。
林晚昭回到书房,借着烛光,看向自己的袖口。
衣袖之下,那株名为“逆火”的嫩芽,不知何时已经长成了一株半寸高的小苗。
苗顶之上,开出了一朵小小的、奇异的白花。
那花瓣层层叠叠,不似凡物,更像是用最纯净的灰烬压缩而成,带着一种死亡尽头重生的决绝。
她找来一个素雅的青瓷小盆,小心翼翼地将逆火连带着自己的一丝血肉移栽其中,置于案头。
她轻轻抚摸着那灰白色的花瓣,对沈知远,也对自己说:“从今往后,这花活一日,听魂司便开一日。它若死了,我也该退了。”
权力不是永恒的,真相才是。她给自己设下了最后的界限。
深夜,李怀恩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林府后门。
他脱下了那身惹眼的太监官服,换上了一身不起眼的青布短衫,脸上再无白日的谄媚,只剩下凝重。
他没有多言,只是从怀中取出一封没有署名的信,递给了林晚昭。
信纸是上好的宣纸,上面却空无一字,只有一个指甲盖大小的、早已干涸的暗褐色血迹。
林晚昭接过信,指尖触碰到那血迹,一股冰冷的、充满了绝望的气息瞬间传来。
她回到房中,从一个漆盒里捻起一撮灰白色的粉末,均匀地洒在血迹之上。
那是她用焚毁的《香嗣录》残页和安抚百魂后脱落的死皮制成的“断念灰”。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灰末落在血迹上,竟如墨入水般迅速散开,那滴血迹仿佛活了过来,在纸上蜿蜒游走,最终化作一行触目惊心的小字:
香尽人灭,新主将立。
一股寒意从沈知远的背脊升起。
这是警告,更是威胁!
崔明礼死了,但他的党羽还在,那个藏在幕后的庞大势力,已经开始寻找下一个“听魂者”,下一个可以被他们掌控的祭品!
然而,林晚昭的脸上非但没有惊恐,反而绽开了一抹极尽玩味的笑容。
“他们还在找下一个我?”她轻声反问,眼中跳跃着比炉火更炽热的战意,“好啊,我等着。”
她随手将信纸投入一旁的火盆之中。
火焰“轰”地一下腾起,将那行字吞噬殆尽。
橘红色的火光,映照着她清丽而决绝的脸庞,眼中未熄的战意,足以燎原。
数日后,听魂司的牌匾,在京都最繁华的朱雀大街正式挂起。
没有鞭炮齐鸣,没有官员道贺,只有黑底金字的“听魂司”三个大字,在略显阴沉的天光下,透着一股森然的威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