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如刀,割裂残雾。
林晚昭立于鬼潮中央,骨笛横唇,白衣染血,七窍渗出的血痕蜿蜒如藤,爬满她苍白的脸颊。
她的视线早已模糊,世界在她眼中只剩一片猩红与幽蓝交织的幻影——可她依旧站着,像一杆不折的旗,像一座不肯崩塌的山。
三百河工之魂手执纸灯,围成囚阵,灯火如星,连成环形火线,将燕王死死困于井口之前。
北境将士列阵井畔,铁甲未锈,战戈未折,沉默如铁壁铜墙。
红菱提灯引路,素衣飘摇,一步一印,竟似踏着百年前的血痕归来。
井底深处,镇魂石轰然碎裂,裂音如雷,直震九幽。
而那道魂影,缓缓升起。
与林母容貌完全相同,手持青铜古灯,焰心幽蓝,映照出百年前祭坛上跪满的听魂者——她们双耳穿钉,口中塞玉,却仍以血为咒,以魂为誓,将最后一缕清明注入血脉传承。
林晚昭心口一震。
那枚自幼佩戴、早已断裂的音匣残片,此刻竟如熔铁般灼烫,烙进她的皮肉,直抵心脉。
母亲临终前那句低语,如惊雷炸响在她识海深处:
“晚昭,听魂者的耳朵不在头颅,而在血脉。”
她浑身一颤。
原来如此。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在“听”亡者之声——可真正的力量,从来不是听见,而是“愿听”。
是共情,是共鸣,是血脉中流淌的不甘与冤屈,是千万亡魂在黑暗中伸出的手,终于触到了那个愿意替他们开口的人。
她不是媒介,她是容器;不是倾听者,是统御者。
无声之音,自此而生。
燕王跪地,神志几近溃散,口中喃喃:“我不是鬼……我不是鬼……我是王爷……真命天子……”可就在他低语的刹那,瞳孔骤缩,猛地抬头,眼中暴起凶光。
他不信命。
他不信鬼神。
他更不信,一个庶女,一个被踩进泥里的丫头,竟能执掌亡者大军,将他逼至绝境!
“啊——!”他怒吼一声,猛然扬手,将腕间那枚裂纹密布的玉镯狠狠掷出,直击井口符纹!
那符纹是镇压黑烟的最后一道封印,一旦破碎,千年怨力将反噬全城,化万灵为傀!
玉镯破空,挟着阴风呼啸而至。
可林晚昭未动。
她甚至没有睁眼。
只是将骨笛轻轻横于唇间,闭目,吹出一缕无声之音。
那音不在耳中,而在心上。
如钟鸣,如血沸,如远古战鼓自地脉深处擂响。
三百河工之魂齐齐转身,纸灯高举,以身为墙,迎向那道黑烟巨浪!
北境将士怒目圆睁,长矛齐出,寒光如林,直刺玉镯!
符咒崩裂,玉碎四溅,黑烟哀嚎着倒卷而回,竟如活物般反扑向燕王本体!
他惨叫一声,被黑烟缠身,重重摔在地上,皮肉寸寸皲裂,如同百年前那些被献祭的听魂者。
“不可能……不可能!”他嘶吼,“你没有耳朵!你怎么能控魂?!”
林晚昭缓缓睁开眼。
血泪从她眼角滑落,可她的唇角,却扬起一丝近乎神性的冷笑。
“你说得对。”她声音极轻,却如刀锋划过夜空,“我的耳朵……已经聋了。”
“可他们,都在我心里说话。”
她抬手,骨笛指向井口。
亡者大军齐步向前,纸灯如星河倒灌,将士如铁流压境。
红菱提灯引路,花匠老周跪伏在地,颤抖着抬头——他看见了,那些鬼,全在看着林晚昭,目光如臣见君,如奴见主,如万川归海,如百川朝宗。
“我……我看见了……”老周牙齿打颤,“那些鬼……全在看她……像看主子……”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急促马蹄与铁甲碰撞之声。
“巡城司奉命缉拿逆贼,开门!”
门扉轰然撞开,火把如林,刀光如雪。
沈知远一马当先,玄袍翻飞,眉目冷峻,冲入院中。
他一眼便望见那白衣染血、独立鬼潮中央的女子,心口猛然一紧。
“晚昭!”
他疾步上前,欲扶她起身。
一道焦骨虚影无声浮现,挡在他面前。
那是前任听魂者之魂,陆九音的师兄,林母之师,百年前死于燕王先祖之手的老者。
他面目尽毁,只剩森森白骨,可那双空洞的眼眶,却死死盯着沈知远。
他缓缓抬起枯手,拦住去路。
低语如风,却字字如钉,钉入沈知远耳中:
“莫近她身——”
“此刻她非凡人。”沈知远僵在原地,指尖距林晚昭的衣袖不过寸许,却如隔天堑。
那具焦骨虚影立于血雾之中,空洞的眼眶死死锁着他,枯指如钩,悬在半空,仿佛一碰便会碎裂成灰。
可正是这具残破不堪的魂体,散发出一种不容亵渎的威压——那是百年前听魂者以血肉铸就的结界,是无数冤魂用不甘与执念凝成的禁令。
“莫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