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那枚青玉佩上的铃铛!
他曾笑言:“此铃乃家传之物,声若清露,佩之可静心。”她曾讥他迂腐,如今这铃声却如天外梵音,穿透暴雨,穿透幻毒,穿透她几近崩裂的心神。
“不是幻……是他留下的念!”她猛地从榻上坐起,冷汗浸透中衣,额角伤口再度崩裂,血顺着脸颊滑落。
可她已顾不得痛,赤足踩上冰冷湿滑的地面,一把掀开帐帘。
“小姐!您不能出去!”绿枝惊叫着扑来,却被她一把推开。
“我要去找他!”她声音嘶哑,却如铁石般坚定,“他还活着……他还信我!”
她抓起外袍胡乱披上,冲入暴雨之中。
雨水如鞭抽打在脸上,泥水没至脚踝,西跨院通往角门的小径早已成河。
她踉跄前行,发丝贴在脸上,视线模糊,却死死盯着前方那道被风雨撕碎的影——就在院墙下,一物半埋泥中,泛着微弱青光。
她扑跪下去,双手疯狂扒开泥水。
是玉佩!
沈知远从不离身的那枚青玉,此刻沾满污泥,铃铛微损,却仍温润如初。
她颤抖着将它捧起,紧攥入掌,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伤口崩裂,鲜血顺着掌纹滴落,渗入玉纹之中。
一道声音,清晰无比,如铁钉凿入她脑海:
“若你尚清醒……信我,我在等你。”
不是幻听。
不是亡者低语。
是心声。
活人执念所化,穿透风雨,穿透毒蛊,穿透她濒临溃散的神识,直抵灵魂深处。
她浑身剧震,双膝一软,跪在泥水中,却仰头大笑,笑声混着雨水与血泪:“母亲……你听到了吗?这不是你的声音……这是他的心!”
眼前幻象如玻璃般碎裂——母亲的身影在风雨中淡去,化作一缕青烟,随风而散。
那凄厉的控诉不再盘踞心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
她终于懂了。
母亲临终前说:“你的耳朵,能听见死者,也能听见生者未言之语——但唯有至情至信,方能破妄。”
至情执念,可破幻毒。
她缓缓站起,将玉佩紧紧贴在心口,仿佛握住最后一缕光。
“绿枝!”她转身,声音已恢复冷静,甚至带着刀锋般的锐利,“取《律例疏议》来——沈知远批注的那本。”
绿枝愣住:“小姐,您……”
“快去!”
不多时,书册呈上。
林晚昭颤抖着翻开,目光扫过密密麻麻的朱批小字。
“伪证必有隙。凡构陷者,急于成局,必疏于细节。供词矛盾处,必在时间与地点。”
她死死盯着这行字,脑海中如惊雷炸响。
沈知远被诬“初八夜出京密会北境细作”——可那夜暴雨倾盆,城门戌时即闭,巡城司岂会无录?
时间,就是破绽!
“我要去巡城司文书房。”她合上书,眼神如刃。
“小姐!您疯了?!”绿枝死死拉住她,“您刚从鬼门关爬回来,外面全是王崇山的人!您若被抓,沈公子就真没救了!”
“正因如此,我才不能等。”她低头看着掌中玉佩,血已凝固,玉却温热如心,“他被押走时,还护着那方素帕……他在等我。我若退,便是信不过他,也辜负了这份心。”
她换上粗布奴婢衣裳,将玉佩藏入怀中,又以黑巾覆面,只留一双清冷眸子如寒星。
夜雨如幕,她悄然翻墙而出,如一道影子,掠过京都湿漉漉的街巷。
巡城司文书房位于城西偏院,平日无人值守,唯有值夜老卒守门。
她趁换岗间隙,潜入房中,借着窗外微弱天光,迅速翻找初八夜的夜巡簿。
“初八夜,戌初二刻闭城门,无出城者。暴雨,巡更减半。”
她心头一震,急忙抽出夹层油纸,欲将此页拓下。
门外传来脚步声,迟疑、沉重,伴着粗重呼吸。
她迅速闪身藏入高柜之后。
门“吱呀”推开,一道佝偻身影提灯而入——是刑房书吏钱有德!
他面色惨白,手中握着一把小刀,颤抖着翻开夜巡簿,目光落在初八那页,喉结滚动。
“若改了……我就是欺君死罪……”他喃喃自语,声音发抖,“可若不改,王崇山答应我全家活命……他……他连孩子都绑了……”
林晚昭屏息凝神,眼中寒光闪动。
此人受贿作伪,却非铁石心肠。他怕,也还有良知。
她悄然退走,未惊动分毫。
雨幕深处,囚车缓缓驶过朱雀街。
沈知远戴枷而坐,发丝湿透,脸色苍白,却脊背挺直。
百姓唾骂声如潮水,他闭目不语,唯有唇角微动,似在默念什么。
忽然,他心口一热。
仿佛有谁,在千里之外,握住了他的执念。
他睁开眼,望向林府方向,风雨茫茫,却似有一道微光穿透黑暗。
他不知她已听见了他的心。
她若未信,便不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