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成一只巨手——五指如枯枝,掌心烙着九镜图腾,带着腐朽与怨毒的气息,朝林晚昭当头拍下!
风停,夜寂,生死一瞬。
可林晚昭没有退。
她不仅未退,反而迎着那黑烟巨手,向前踏出一步。
白衣染血,发丝纷飞,她将母亲留下的骨笛横于唇间,指尖颤抖却坚定。
笛孔沁出丝丝血线,顺着唇角蜿蜒而下,滴落在地,竟发出“滋”的轻响,仿佛灼穿了地脉封印。
然后——她吹响了。
第一声笛音破空而出,清越如裂帛,又似丧钟初鸣,穿透百里夜雾,直抵幽冥深处。
九面铜镜同时震颤,镜面裂纹蔓延,幽光暴涨。
刹那间,大地之下传来沉闷的爬行声,像是无数指甲在青砖上刮挠,一声接一声,越来越密,越来越近。
“哗啦——”
城南别院的地砖一块块拱起、碎裂,泥浆翻涌中,三百具身穿粗布短打的河工尸骸自地底爬出!
他们面目模糊,双手溃烂,肩上还压着沉重的石料,可每一步都踏得山河震颤。
他们是百年前被活埋于运河地基下的冤魂,听闻笛音,破土归阵!
紧接着,北境风雪呼啸而至。
一列列身披残甲、断臂缺腿的将士从虚空中踏出,战旗虽破,却仍高举“林”字帅印。
他们是当年为林家戍边而被朝廷弃如敝履的北军残部,魂魄不散,只等一声召唤。
井婢红菱提着一盏残破灯笼,从井底缓缓升起。
她一身湿衣贴骨,眼窝深陷,却是唯一面带笑意的亡者。
她举灯向前,光虽微弱,却照出通往幽冥的最后一段路。
亡者大军,尽数归她号令。
林晚昭立于阵心,七窍开始渗血。
鼻腔、耳道、眼角,皆有细流蜿蜒而下,染红了雪白衣襟。
她的身体已濒临极限,经脉如被烈火焚烧,五脏六腑仿佛在逆转跳动。
可她依旧挺直脊背,仰头望月,高举骨笛,嘶声呐喊:
“我不是药引!”
声如惊雷,震得九镜嗡鸣。
“我是听魂者——林晚昭!”
又是一声,天地变色。
“今日,我以母血为引,借她耳朵,听这天下冤魂……最后一场戏!”
最后一字落下,她的异能彻底炸裂!
百里之内,所有含冤而逝者之魂皆向她低语——
城东药铺自缢的童养媳,在风中哭诉夫家毒杀;
西市被陷害斩首的书生,魂魄绕刑场三日不散;
皇宫冷巷里被活埋的宫女,指甲抓破砖缝,只求有人听见……
万千冤魂之声汇成洪流,涌入她的识海。
她不再是倾听者,而是承载者,是审判的容器!
就在这一刻,她猛然睁眼,目光如刀,直刺燕王。
她看见了——在他身后,浮现出百名女子的残魂!
她们身着素白祭服,双耳穿钉,口中塞玉,正是历代被献祭的听魂者。
她们面容焦黑,皮肉剥落,可眼神清明,齐齐抬手,指向燕王,无声呐喊:
“还命!”
燕王脸色骤变,手中玉镯“咔”地裂开一道细纹。
他踉跄后退,眼中首现惊惧:“不可能……九镜未全,通幽未启,你怎么可能……”
“你忘了。”林晚昭抹去眼角血痕,唇边竟扬起一丝冷笑,“我不是第一个听魂者。”
“我是最后一个。”
她再度吹笛,音调陡转,从悲怆化为肃杀。
亡者大军齐步向前,河工抬石,将士执戈,红菱提灯引路,如黑潮压境,将燕王团团围住。
黑烟巨手在笛音中扭曲、溃散,化作缕缕哀嚎的残魂,反扑向主人。
燕王怒吼掐诀,可咒语未完,便被一股无形之力震得口吐黑血。
他跪倒在地,双手抱头,神情癫狂,口中不断低语:
“我不是鬼……我不是鬼……我是王爷……我是真命天子……”
风卷残雾,月照残局。
林晚昭独立鬼潮中央,白衣如雪,血染重纱。
她耳中血流不止,视线早已模糊,可嘴角却缓缓扬起,轻声呢喃:
“娘……我听见了。”
井底深处,一声轰然巨响。
镇魂石碎裂,千年封印崩解。
一道与林母容貌完全相同的魂影,缓缓从深渊中升起。
她手持一盏青铜古灯,灯焰幽蓝,映照出百年前那场血祭的真相。
她没有看女儿,也没有看燕王,只是静静回望这片曾埋葬无数听魂者的土地。
梦魇未熄。
但执灯人,已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