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又岂是“妖术”二字便可轻描淡写?
他见过刑狱百态,读尽律法典籍,却从未见过死者之言,竟可借灰成形,直指凶手!
而王崇山,早已踉跄后退,背脊撞上冰冷铁栏,镣铐哗啦作响。
他瞪着那四个字,瞳孔剧烈收缩,仿佛被抽去魂魄。
“不……不可能!”他嘶吼,声音扭曲,“阿大?阿大是谁?!我根本不认识什么阿大!你这是栽赃!是幻术!是——”
“你是不认识,”林晚昭缓缓睁眼,眸光如刃,直刺王崇山心口,“可你记得那夜,你在林府后巷,亲手将一包毒香塞进厨房灶膛时,身后有人轻咳了一声吗?”
王崇山呼吸一滞。
“那人穿着青布短袍,是厨房老杂役阿大。他本想提醒你走错灶口,可你回头看了他一眼……”她顿了顿,声音冷得像从地底传来,“然后,你用火钳,活活敲碎了他的头骨,把他拖进地窖,埋在新砌的墙下。”
“我没有!”王崇山暴起,状若疯魔,“你胡说!阿大是病死的!病死的!”
“病死的人,不会在临死前喊‘青袍推我’。”林晚昭冷冷道,“那是他最后一口气,看见你将他推进墙洞时,袖口滑落露出的青布内衬——他推你,想活,可你踩着他头颅,一砖一砖,封死了他的命。”
她每说一句,香炉中的灰烬便颤动一分,那“青袍推我”四字竟缓缓旋转,如魂灵低语,直逼王崇山双目。
他终于崩溃,跪倒在地,浑身发抖:“你……你不是人!你是鬼!你是从地狱爬出来的鬼!”
“我不是鬼。”林晚昭站起身,月白裙衫在香雾中如雪般洁净,“我是林晚昭,林府嫡母之女,也是你害死的每一个亡魂,选中的传话人。”
她不再看他,转身走向孙老,轻轻扶住老人颤抖的手。
“孙大夫,你不是懦弱。你只是怕死。可今晚,你敢开口,便是替亡者立碑。”她声音轻柔,却字字如钉,嵌入人心。
孙老老泪纵横,颤巍巍点头:“小姐……老奴……对不住您母亲……可我……我终于敢说了……”
林晚昭点头,收回手,从袖中取出一方素帕,轻轻覆在香炉之上,仿佛为亡魂合眼。
香雾渐散,灰烬归寂。
可就在此时,沈知远忽然沉声:“王崇山方才口出狂言——‘北境’二字,绝非虚指。此案已不止林府家宅,牵连边军、盐政,甚至……户部。”
他目光如电,扫向王崇山:“你说‘供盐换马’,谁授意你?北境李将军?哪一位李将军?!”
王崇山伏地喘息,嘴角却忽地扬起一抹诡异笑意:“沈监生……你不过一介书生,懂什么天下大势?我王家供盐三省,掌控漕运命脉,今日落网,不过棋差一着……可你们以为,抓住我,就掀得了这局棋?”
“拿下他!”主审官怒喝。
衙役上前拖人,王崇山却仍仰头大笑:“查吧!去查我的书房!看看夹墙里的密信!看看那火漆印!看你们……还敢不敢往上递!”
沈知远眸光一凛,立即下令:“封锁王家别院,搜查书房!一纸一字,皆不得遗漏!”
半个时辰后,墨尘疾步而入,手中捧着一封暗红火漆封缄的密信,双手呈上。
沈知远亲自拆启,展开信纸,脸色骤然沉如寒铁。
“盐引三成,供北境李将军。事成之后,共掌户部。——刘允”
末尾,赫然盖着一枚朱红火漆印,纹样为双龙缠柱,下书“御前特批”四字。
她指尖猛地一颤。
刘允,户部左侍郎,三朝元老,圣眷正隆。
而“御前特批”……意味着这交易,竟有皇权默许?
她猛地攥紧信纸,指节发白。
母亲临终前,曾说林府之祸,不止家宅内斗,而是“有人借刀杀人,图的是百年商脉背后的朝堂命脉”。
她当时不懂,如今却如坠冰窟——王氏害嫡,王崇山贩盐,背后竟牵着户部,连通北境边军,甚至……皇宫?
“此案已超巡城司权责。”沈知远声音低沉,却字字如铁,“必须上报御史台。”
林晚昭缓缓点头,将密信收入袖中,又从怀中取出一方旧帕——素白细绢,边角已泛黄,绣着半枝晚香玉,是母亲唯一留给她的遗物。
她轻轻摩挲帕角,闭目低语,声音几不可闻:
“母亲,您听见了吗?您的血,终于开口了。”
香炉余烬忽地微动。
就在此时,窗外夜风骤起,吹开半掩窗棂,一片残破纸鸢随风飘入,轻轻落在香炉灰上,边缘焦黑,似曾焚毁大半,唯余一角写着个模糊的“李”字。
林晚昭猛然睁眼。
那灰烬竟再度轻颤,如被无形之手拨动,悄然聚拢,形成三个残缺的字迹——
“……北境……李……”
她屏息凝视,心跳如鼓。
沈知远察觉异样,快步走近:“怎么了?”
她没答,只缓缓抬手,指尖轻触那残片,仿佛触到一道来自幽冥的警告。
风停,灰静,纸鸢残片在余烬上轻轻一颤,似有低语,终归沉寂。
亡者未止言,北境有惊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