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世的记忆潮水般涌现,涨得叶绯霜脑子就要炸开。
这些记忆尤如沼泽,使她牢牢陷在了里边,怎么都挣脱不出来。
她动弹不得,也睁不开眼。
但她可以清淅地感知到周围的动静。
有人进进出出,有人给她施针,有人给她喂药。
秋萍和大夫说话,小桃和郑茜霞在哭,萧序在发火。
“这都一个多月了,我阿姐怎么还是不醒?还御医呢,我看你们就是一群庸医!”萧序听起来快要急疯了,朝外边喊,“云樾!老秃驴人在哪里?怎么还不来!”
叶绯霜很想问一问京城的大火怎么样了,百姓们死伤多不多,是天灾还是人祸,公主府有没有出事
但是她什么声音都发不出。
过了一会儿,房间又安静了下来,闲杂人等尽数离开。
有一个人走过来,坐在床边,握住了她的手。
“阿姐,你赶紧醒来吧,我好怕你这个样子。”萧序的声音很低,闷闷的,“那次你被陈宴刺了一剑,你就怎么都不醒可是这次你明明没有受伤啊,怎么还是不醒呢?”
“阿姐,你看到我写的那些东西了,你会想起来吗?你不要想起来,千万不要。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会犯了,你别怪我,也别不要我。”
叶绯霜感到萧序把脸埋进了她的手心,有温热的眼泪淌下,濡湿了一片。
——
荣郡王府,陈宴和安子兴相对而坐。
安子兴把一封简信递给陈宴:“这是青云会昨日传给我的。”
陈宴接过来扫了一眼,说:“不必理会,由他们折腾。”
安子兴点了点头,见陈宴脸色不是很好,关切地问:“公子身体不适吗?”
“无妨。”
安子兴又说:“我今日去了宁昌公主府,公主还没醒。”
名义上他可是叶绯霜的挛生兄长,妹妹昏迷不醒,他没有不去探望的道理。
陈宴又觉得肩头的伤口在隐隐作痛。
叶绯霜刺他那一刀,其实不太深,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但那种痛感却无法愈合。
陈宴望着桌面上的青瓷茶杯,眼神没有焦点,仿佛望向了虚空。
安子兴有些迷惑。
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陈宴总是发呆,经常说着说着话就走了神。
安子兴试探着问:“公子,您在担心宁昌公主吗?太医说了,虽然没诊出公主为何昏迷不醒,但她脉搏平稳有力,证明性命无恙,您不用太担心。”
陈宴“嗯”了一声,起身离开。
外边明月高悬,夜风吹得花草簌簌作响。
他和安子兴的交往是私密的,所以基本都是深夜前来。
回到陈府后,琉心说:“公子,奴婢为您换药吧。”
陈宴肩上的匕首伤已经好了,但还要继续涂抹去疤痕的药膏。
陈宴道:“我自己来,你去歇吧。”
琉心应是,退下前又说:“派去江南请的名医明日就能到了,可以直接去宁昌公主府看诊。”
“知道了。”
“公子明日一并去吗?”
琉心觉得依照她家公子对宁昌公主的关心,他一定会去的。
谁知陈宴说:“我不去了。”
琉心有些意外,但没多问,沉默退下。
她想,公子大概是伤透心了。
让喜欢的女子捅了一刀,谁能好受呢?
那晚公子还遇到了刺客,当时他的左臂都不太好用力了,幸亏她和其他陈府护卫在,才没酿成大祸。
唉,宁昌公主这是为什么呢?
怎么还动上刀子了呢?
琉心唉声叹气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那头,陈宴解开衣衫,打开药盒。
药膏的香气丝丝缕缕地弥漫开来。
其实不是所有的疤痕都能去掉。浅一些的还行,深一些的,就永久留在了身体上。
陈宴望着桌上的烛台,又想到了那晚的大火。
他摆脱刺客后,很快就赶到了起火的地方。
熊熊大火冲天,他即便离得很远,也能感受到热浪一股股往脸上扑,皮肤被炙烤、灼烧,头发仿佛马上就要燃起来。
哭嚎声喊叫声不断,还有不少人要往火里冲,说他们的爹娘孩子还没出来。
陈宴没有往外跑,他甚至还往前走了两步,离大火更近。
琉心吓坏了,以为他要进去救人,立刻拦他:“公子,这火太大了,救不了的!”
“我知道,我没想去。”陈宴喃喃,“我就是觉得很熟悉。”
周遭嘈杂声太过,琉心没听清:“您说什么?”
“世间死法千万,听说被烧死是最痛苦的。”
“是啊。不过有些在被烧死前就呛死了,不会那么痛苦。”
琉心觉得有点瘆得慌。主要是陈宴现在太不对劲了,仿佛下一刻就会走进火里。
“公子,咱们还是先回去吧。一会儿京城护卫就到了,人多太乱。”
陈宴不说话,动也不动,依旧望着这漫天的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