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剑彪不是没去登门拜访过:他对李守仁好话说尽,许诺用城外更新、更敞亮的大宅子作补偿。可李守仁只是摇头,他心底还存着一丝念想,盼着时局有变,能让他东山再起。这抽屉胡同的老宅,是他与往日同僚唯一的联结,他不能搬。
他又去敲金家的门。金家人更是无奈,老太爷已病入膏肓,躺在床上就剩一口气了。这个时候搬家,岂不是要了老人的命?于情于理,都万万不能。
事情,就这么僵住了……这段二百米来长的胡同都是普通宅子。金爷已经给出了六万大洋的安置费。这价钱在市面上已是天价,足够让这里的住户体体面面地搬走,甚至还能住上更好的宅院。
就连肖剑彪都以为,自己要掏的银子有限,这笔买卖若能做成,足以让他真正的有了起家的本钱。可偏偏就卡在了这两户人家身上。煮熟的鸭子眼看要飞,肖剑彪胸口堵得发慌,一股邪火噌噌往上冒。
当晚,他把一众兄弟聚在屋里商量。油灯昏黄,映着一张张无计可施的脸。有人提议再加点钱,有人说要不要找官面上的人施压,可讨论来讨论去,谁也说不出个万全之策。
“砰!”肖剑彪猛地一掌拍在木桌上,桌面应声裂开一道长纹。屋里瞬间鸦雀无声。
“妈的!”他咬着牙根,从齿缝里挤出话来,“煮熟的鸭子就这么飞了?真他娘的憋屈!”
这时,角落里一个精瘦的小伙子往前凑了凑,脸上带着几分试探的笑:“彪爷,小的……倒是有个法子。”他顿了顿,右手往前一伸,五指摊开掂了掂:“就是……得用点这个。”
肖剑彪斜眼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遍,鼻腔里哼出一声:“银子不是问题。你说,什么法子?”
那小子立刻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彪爷,您听我说……咱们这样……再这样……”
昏黄的灯光下,只见肖剑彪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最后嘴角甚至扯出一丝笑意。他重重一拍小伙子的肩膀:“好小子!就照你说的办!这些你先拿去打点。”
他从怀里摸出一把银元塞过去,“事成之后,爷重重有赏!”肖剑彪眯着眼,看那精瘦身影消失在夜色里,这才缓缓收回目光,朝身旁招了招手。
“这小子,什么来路?”
一个机灵些的喽啰忙凑上前,压低声音回话:“爷,他叫章二明,是以前章老三的亲侄子。跟他那个三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满肚子都是坏水。”
“章老三?”肖剑彪皱起眉头,一时没对上号。
“嗨,叫什么章老三,把彪爷绕进去了。就是前些年突然栽了的那个大骗子“章耗子”嘛!”旁边另一个粗嗓门的忍不住插嘴,“那老小子连吃带拿、坑蒙拐骗,在城里名声可臭了!”
“章耗子的侄子?”肖剑彪先是一愣,随即嘴角慢慢扯出一丝了然的笑,“呵,耗子生一窝,个个会打洞。怪不得瞧他那贼眉鼠眼的样,连想出来的主意都透着一股子阴损。”
他望向章二明消失的方向,眼神却渐渐亮了起来,像是黑夜里终于摸着了一根火柴。既然是章耗子家出来的人……那这事,说不定还真能成!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章二明就晃进了老裕泰茶馆。他拣了个靠窗的位置,要了杯最便宜的“高沫”,有一口没一口地啜着,眼睛却不时往门口瞟。
约莫两碗茶的功夫,门口帘子一挑,那三爷背着左手,右手拎着个鸟笼子,不紧不慢地晃了进来。虽已家道中落,那几步路却还迈着祖传的方步,不过身上褪了色的棉袍还是泄了底。
章二明立刻弹起身,快步迎上前,右腿一迈,利落地打了个千儿:“那爷,您吉祥!今儿个可真早,用了么您?”
这两人是在街边斗蛐蛐时认识的,交情不深。但那三爷就好个面子,挺享受章二明的吹捧,一来二去和他熟络起来。说起来他家自打道光爷那辈起就是正经的官身,算得上是簪缨世族。可惜到了他爹那代便走了下坡路,传到他这里,更是只剩个空架子了。
老那爷在宣统二年花了八百两银子捐了个官,没曾想转过年来就变了天,一番打点全打了水漂,彻底成了破落户。
一场大病撒手人寰后,长子早夭,二姐出嫁,那三便成了这空壳家族的主事人。如今全靠变卖祖上那点家底,租房子勉强过日子。
章二明找上他,看中的就是他这“破落户”身份里残存的那点价值。这人虽然穷得叮当响,却仍旧硬撑着场面,认得不少场面上的人物,比如李守仁家的公子,还有金家的二少爷。
章二明深知跟这种人绕弯子没用,寒暄两句便直切正题,压低声音道明了来意,末了补上一句:“那爷您放心,这事要成了,绝亏待不了您,这个数……”
他伸出袖口里的手,比划了一下,“足够您舒坦好些时日了。”
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