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衣被牢头抢了去,只留下一封家书。
信上说,儿子终究没能继续念书。他想起自己当初上蹿下跳、钻营打点的模样,如今倒好,非但没能光耀门楣,反害得妻儿背井离乡。身上的寒意、脸上的痛楚,此刻都敌不过心底翻江倒海的悔恨。
一阵锁链哗响打断了他的思绪。牢门洞开,管事领着几个狱卒大摇大摆地进来,靴底踏在潮湿的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回响。
“都听好了!你们这帮兔崽子时来运转了!”管事扯着嗓子吆喝,“眼下有个天大的好机会,送你们出去见世面!别做梦回家,是带你们去淘金!答应了,吃香喝辣,白花花的银元等着你们!”
狱卒们如狼似虎地踹开各个牢门,把囚犯们踢打起来,推搡着排成歪歪扭扭的队列。方才还趾高气扬的官员突然换了副面孔,个个躬身垂首,活像见了主子的奴才。
只见一个留着八字胡的翻译陪着个洋人踱步进来。那洋人西装笔挺,头发梳得油亮,脚上的雕花皮鞋在昏暗牢房里闪着不合时宜的光泽。捂着鼻子摆了摆手,翻译赶紧上前:
“都听仔细了!愿意去法兰西做工挣钱的,站到前排来!即刻上船,先发五十大洋安家费。做工可抵刑期,每月另支十二法郎工钱!”
长贵浑身一颤,悄悄往后缩了缩身子。他在京城见过这等勾当。什么淘金发财,分明是倒卖苦力的人牙子!说得天花乱坠,到头来怕是连命都要搭在异国他乡。他咬紧牙关打定主意:宁可在这牢里熬完剩下的日子,也绝不能信了这些鬼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