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河的夜,终于归于沉寂。
云梦仙舟的顶层主舱内,李无为在一片金丝楠木的幽香中醒来。
“国师大人!”
一个身影比他的思绪还快,几乎在他睁眼的瞬间,王恕便如同瞬移般出现在了床榻边,手里还捧着一碗温度刚刚好的醒酒汤。
“您醒了?奴婢伺候您更衣。昨夜您饮得尽兴,这碗汤最是解酒。”
李无为看着王恕那张堆满谄媚笑容的脸,再看看他眼框中布满的血丝,愣了一下,“你昨晚没睡?”
王恕闻言,仿佛受到了天大的恩赐,又激动起来,“能在此处为国师大人守夜,是奴婢八辈子修来的福分!奴婢精神得很!不敢有半点懈迨!”
李无为扯了扯嘴角,没再多说。他知道这太监已经彻底魔怔了。
他接过汤一饮而尽,只觉得一股暖流顺喉而下,顿时身子暖了几分。
王恕见状,连忙殷勤地取来崭新的道袍和靴袜,跪在地上伺候李无为穿戴。
李无为享受着这帝王级的服务,心中感慨,这腐朽的封建社会,有时候还真他娘的舒服。
他穿戴整齐刚走出舱门,就见隔壁小屋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苏徽因抱着琵琶,面色苍白,摇摇欲坠地走了出来。她显然也是一夜未眠,既是恐惧,也是王恕给她立的规矩。
“国师大人”她福了一礼,声音细小。
李无为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王恕。
王恕何等人精,立刻会意,连忙凑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
“国师大人,您瞧,这苏姑娘”
他见李无为还是那副淡淡的表情,生怕马屁拍在马腿上,干脆把陛下抬出来,用更低的声音道,
“国师大人,陛下见您昨夜听曲听得尽兴,特意吩咐奴婢,让苏姑娘以后就跟着您了,好生伺候您的起居。”
王恕生怕李无为拒绝,又赶紧补了一句,“陛下说,您为国事操劳,身边没个体己人怎么行。”
李无为闻言,心里顿时一阵无语。
好你个老朱!
没想到你这浓眉大眼的,也学会搞这种糖衣炮弹了?
哪个国师经不起这种考验?!
他瞥了一眼不远处正战战兢兢,面带期盼偷瞄着他的苏徽因,啧啧,念头不通达,不通达啊!
李无为面上不动声色,淡淡地嗯了一声。
王恕立刻会意,上前一步对苏徽因冷冷道,“国师大人要回府了,你收拾一下跟在后面。”
这便是决定了她的归属。
苏徽因心中一块大石落地,虽然前路未卜,但至少活下来了。
国师的车驾,再次以那种惊世骇俗的仪仗,缓缓驶离了秦淮河畔。
昨日国师当街命人怒斩李茂手臂一事,早已如旋风般传遍了金陵城。百姓们私下里,无不为那恶贯满盈的纨绔子弟遭此重创而暗暗叫好。
然而叫好归叫好。
此时此刻,当他们再次亲眼看到那杏黄色的帷幔,以及四周那群杀气腾腾,如狼似虎的锦衣卫时,昨日那血腥的一幕便猛地涌上心头。
再也无人敢象昨日那般蜂拥上前看热闹,甚至连高声议论都不敢,只是隔着远远的张望。
李无为坐在马车里只觉得无聊。
而就在他走后,王恕却留了下来。
云梦仙舟的甲板上,王恕站在船头,背着手,冷冷地看着跪在他面前的老鸨薛妈妈。
“薛妈妈。”王恕的声音,在清晨的薄雾中,显得格外阴冷。
“奴婢在!”薛妈妈颤声回答。
王恕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咱家,是来跟你做生意的。”
“做做生意?”薛妈妈一愣。
王恕俯下身子道,“国师大人昨夜听曲儿听得尽兴,觉得你这船上的苏姑娘,倒也有几分才情。咱家寻思着,国师府里,也缺个弹曲儿解闷的人。”
薛妈妈的心猛地一沉,又猛地一提。
她最怕的事情来了。
苏徽因是她这艘船的顶梁柱,是她最大的摇钱树。
象这秦淮河上所有的生意,特别是云梦仙舟,背后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她能在这销金窟里立足,背后自然也有靠山。
可她的靠山在皇权面前,又算个屁?
她清楚背后的那位主人,若是知道她惹到了皇帝身边的人,非但不会为她出头,反而会第一个跳出来弄死她,然后撇清关系。
“王公公说笑了”薛妈妈哭丧着脸,“苏徽因能被国师大人看上,那是她天大的福分!奴婢这这就将她的身契奉上!”
“啪!”
一声脆响!
王恕竟是反手一巴掌,狠狠扇在了薛妈妈的脸上。
这一巴掌,直接把薛妈妈打翻在地,半边脸瞬间高高肿起。
“身契?奉上?”
王恕阴冷的质问道,“你好大的胆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指着薛妈妈的鼻子,厉声怒斥,“国师大人岂会行那强取豪夺之事?!”
“你把国师大人当成什么了?当成那些仗势欺人的勋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