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兴冲冲地出了坤宁宫,一问杜安道,得知李无为的仪仗竟还停在秦淮河畔,尚未回府。
“这个时辰了还在?”朱元璋一顿,随即摇头失笑,“这仙人,当真是随性。”
他本想大张旗鼓摆驾过去,但转念一想,自己这般过去,岂不是又惊扰了国师的雅兴?
“罢了。”朱元璋挥挥手,压下了排场,“备一顶小轿,莫要声张。再传魏国公,让他换上常服,陪咱走一趟。”
他想过了,徐达是他最信得过的兄弟,也是军方第一人。
李国师这等神仙人物也该让徐达见见,让他知道咱老朱家是有仙人罩着的。
此时秦淮河上,最是风流。
而云梦仙舟之上,气氛正当酣然。
李无为正半倚在一方软榻上,微眯着眼,手里捏着一只夜光杯,杯中琥珀色的酒液轻轻晃荡。
在他身前,一个身着素白罗裙,环佩叮当的绝色女子,正坐于一方古琴之后,纤纤玉指轻拨,天籁之音便流淌而出。
这女子便是如今秦淮坊的花魁,或者说清倌人之首,苏徽因。
苏徽因,人称亡国之音。
非是说她不祥,而是她最擅长的乃是前朝南唐,故宋的遗音古曲,尤其是李后主的词,由她唱来,真有“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的凄婉。
传闻她心高气傲,寻常的达官贵人,纵使一掷千金,也难求她一曲。
可今日,她却在李国师面前,一曲又一曲,不敢有丝毫懈迨。
李无为听得是如痴如醉,他是万万没想到,这古代的清倌人,业务能力竟如此之强。
一时间高兴之馀,酒也多喝了几杯。
“好!唱得好!”李无为一拍大腿,转头喊道,
“王恕!”
“在,主子!”王恕躬身侍立在一旁,满面红光。
“赏!给我大大地赏!”李无为豪气地一挥手。
“得嘞!”
王恕比李无为还高兴。主子高兴,就是他最高兴的事。他立刻从怀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锦囊,解开来,里面竟全是黄澄澄的金豆子。
他抓起一把也不数,哗啦一下全丢到薛妈妈的身前。
“主子爷赏的,苏姑娘好唱!”
“谢国师爷赏!谢国师爷赏!”她连连作揖,心中暗道,“总算是没得罪这位爷不但没得罪,看样子还心情大悦了。”
李无为听完一曲,意犹未尽,“再来一曲!就就唱个你最拿手的。”
苏徽因轻揉手腕,不敢懈迨,玉指再次按上琴弦。
她选了一首极难的宋词古调,曲调婉转,音阶变幻莫测。
或许是因为连唱了许久,又或许是面对李国师这样的神仙人物太过紧张,在一个高音转折处,她的指尖微微一颤,拨错了一根琴弦。
“铮——!”
一声刺耳的杂音突兀地响起,曲声戛然而止。
苏徽因脸上的血色唰一下褪去,变得惨白。
她想也不想,立刻离席,跪倒在地,娇躯瑟瑟发抖,“国国师爷恕罪,徽因徽因一时失手,扰了国师爷的雅兴,徽因罪该万死”
所有侍从,连同老鸨薛妈妈,全都齐刷刷跪了一地。
薛妈妈拼命磕头,“国师爷!国师爷饶命!这丫头她是太紧张了,您大人有大量,别跟她一般见识。奴家,奴家这就把她拖下去重重责罚!”
王恕也是心里一咯噔,暗道不好,正要开口怒斥。
李无为正喝得高兴嗨着呢,音乐突然停了,酒杯端在半空,一脸错愕。
“怎么了这是?”
“国国师爷”苏徽因吓得话都说不出来。
薛妈妈连滚带爬地过来,磕头如捣蒜,“国师大人恕罪!这,这死丫头弹错了调,是奴婢调教不严,奴婢这就”
“弹错了?”李无为莫明其妙,“我怎么没听出来?”
他醉眼惺忪地摆了摆手,“哎呀,多大点事儿。人非圣贤,弹错个音怎么了?”
他放下酒杯,不耐烦地挥手,“起来,起来!都起来!”
“接着奏乐!接着舞!”
此话一出,众人如蒙大赦。
薛妈妈和苏徽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们这才明白,眼前这位和那些动辄打骂的勋贵子弟,似乎完全不一样。
这位国师大人竟是真的如此随和?
众人千恩万谢地爬起来,乐声再起,反而比方才更多了几分真情实感。
李无为的形象在他们心中瞬间拔高到了仁慈真仙的地步。
就在此时,一名小厮又慌慌张张地跑了上来,在薛妈妈耳边低语了几句。
薛妈妈的脸瞬间又白了。
“还还来?”她都快哭了,“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神仙打架都往我这艘破船上凑?”
她偷眼看了看李无为,见他正闭目听曲,没注意这边。薛妈妈一咬牙,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她必须把人拦住!天王老子来了,今天也不能再打扰这位活祖宗了。
她跑到船舷边,只见一顶极为不起眼的小轿停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