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赵万财,字儒业。这个名字是父亲赵延庭特意请了一位告老还乡的翰林学士取的字,他说我那时候觉得人就应该有万财,后来发现万财太俗,儒业才配得上我赵家未来的门楣。
我生在楚朝最后那十年,一个史书上记载饿殍遍野,兵荒马乱的年代。
但对懂得钻营的商人而言,这却是遍地黄金的盛世。
只要你有门路,懂得在官场夹缝中求生存,银钱便如流水般涌入家门。
我赵家往上三代经商,积累了不小家业,但到了父亲这一代,才真正将商人的精明发挥到极致。
父亲常说:“乱世之中,规矩都是给死人守的。”
他靠着囤积粮食、打通关节、低买高卖,一个冬天赚的钱,抵得上祖辈三代总和。那些年,父亲脸上总挂着志得意满的笑容,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他的算盘珠上滚动。
然而在我满月那天,父亲做了件让全族不解的事,他将我的户籍登记在了远房一个穷困农户名下。
那天夜里,母亲抱着我垂泪,父亲却冷静得可怕:“你们妇人不懂。商人之子,终是下品。我要儒业走的,是另一条路。”
所以我虽在赵府锦衣玉食长大,有最好的夫子教导,穿着苏绣衣裳,吃着山珍海味,却从未在公开场合叫过父亲一声爹。
有外人在时,我只能称他赵老爷,称母亲赵夫人。这种割裂,在我幼小的心灵里埋下了困惑的种子。
七岁那年,我问教我《论语》的周夫子:“为什么我不能象隔壁王家少爷那样,堂堂正正叫自己父母?”
周夫子捋着胡须,目光深远:“儒业啊,你父亲这是在为你铺一条通天大道。农户之子可考科举,商人之子却连考场门都摸不着。他宁愿你暂时委屈,也要你将来能挺直腰板做人。”
这话我半懂不懂。
新朝创建那年,我十二岁。一夜之间,家里的奢华陈设不见了,我的锦衣换成了寻常棉布,餐食也从八荤八素减为三菜一汤。我浑身不自在,跑去问父亲缘由。
父亲正在书房算帐,头也不抬:“新朝初立,最忌奢靡。枪打出头鸟,咱们得学会藏。”
“可这也太……”
他终于抬头,眼中闪铄着我看不懂的光芒:“忍一忍,等你考上功名,什么都会有。”
天宝三年,新朝首次开科取士。我以农户赵大牛之子的身份报名参考。
县试、府试、院试,我一路过关斩将。那些考题在周夫子等人的悉心教导下,简直易如反掌。
放榜那天,我看着赵儒业三个字赫然在列,心中第一次对父亲生出由衷敬佩。
父亲果然兑现诺言。我中秀才后,家中用度悄然恢复。
我又穿回了绸缎,吃上了珍馐,还得了父亲从江南运来的整套文房四宝。
那段时间,我沉迷于这种失而复得的享受,几乎忘记了自己还是个读书人。
天宝四年,新朝下诏各行省连试三年。我轻松中举,成为武昌府最年轻的举人之一。庆功宴上,父亲罕见地喝多了,拍着我的肩说:“我儿有出息!有出息!”
我意气风发,准备次年进京参加会试。却没想到,父亲在这时按下了我上升的脚步。
“会试你不能去。”父亲的话如同冷水浇头。
“为何?我已是举人,为何不能进京赶考?”
父亲屏退左右,关上房门,烛火在他脸上跳动:“你终究是商人之子,这个身份瞒得过下面,瞒不过上面。爬得太高,就会有人去查你的根底。到时候不止功名不保,恐怕还会惹来祸端。”
我不服:“可那些高门子弟不也……”
父亲打断我的话:“他们不一样,他们的父辈祖辈就在那个圈子里。我们赵家,说到底还是商人。有些规矩,不能破,破了就要挂在墙头示众。”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父亲这些年的苦心经营与如履薄冰。
商人在这个世道,就象走在悬崖边上,一边是金银满库,一边是万丈深渊。
我赵儒业的战场,在算盘之间,在人心之内,在规则与漏洞的边缘。
果然不出父亲所料,不久后皇帝下诏暂停科举,改为推荐制。所有举人免会试,直接赴京听选。
父亲让我称病不去,我虽不解,但还是依言而行。
那几年,赵家的生意稳固不前。
但赚惯了快钱的族人们开始不安分,背着父亲偷偷做起了走私的勾当。
我偶尔听到风声,去提醒父亲,他却摆摆手:“水至清则无鱼,只要不过分,随他们去吧。”
没想到,这一纵容,终究酿成大祸。
天宝五年秋,一船走私的货物在江上被查扣,牵扯出赵家十几条船,几十号人。
父亲得知消息时